她被塞進車里,雙目無神地,透過蒙著層厚厚灰塵的玻璃窗望去,田里莊稼自兩旁飛速倒退著。
那抹如血的殘陽,映照著望不到盡頭的坑洼土路,如潮水般蔓延著,漸漸將整輛車都吞噬。
車停在村頭,三人牽著頭老牛,沿著細窄的村路,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
遠遠地,就聞見股焦糊的、混著濕潤土氣的味道。
灶房塌了半邊,墻面泥灰一塊塊脫落,裸露出底下的碎磚與土塊。木梁焦黑,橫七豎八杵在地上,淅淅瀝瀝地,滲下一顆顆混著燼灰的黏稠水珠,蜿蜒在凹凸不平的土面,匯聚成一灘烏黑的水潭。
李槐花癱坐在泥污中,號啕大哭著。
那嘶啞的嗓音飄蕩在村莊上空,映襯著火紅的殘陽,格外凄厲。
警員撥開圍觀的人群,一手牽著牛,一手提著陳冬,走進院中:“人找到了?!?/p>
李槐花男人迎上前,粗礪的手掌從皺褶的衣袋中,摸出盒嶄新的香煙遞在半空,客客氣氣道:“辛苦了警官,這點小事本來沒想麻煩您的?!?/p>
他一雙眉頭緊蹙著,面上溝壑分明。原本精實魁梧的身形微微佝僂,夕陽余暉將斑白的鬢發(fā)鍍上層淺淡的金。
“不必,”警員擺擺手,推過香煙:“孩子都這個歲數(shù)了,做父母的也不能動不動就打,反倒叫她產(chǎn)生逆反心理,要學會教育?!?/p>
李槐花男人捏著煙盒,訥訥點頭應著,老實巴交的樣子。
“沒事我們就先走了,”警員回過身,臨行前,突然對陳冬道:“他們再打你,你就去小賣部,打電話報警,知道嗎?”
他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讓周圍人都聽了個清楚。
李槐花男人將他倆一路送到村頭。再進門時,隨手提起墻角的扁擔,徑直向陳冬走去。
寬厚的腳掌穩(wěn)穩(wěn)踏在地面,每一步,都濺起地面濃黑的水花,一言不發(fā)地,只一對瞳仁泛起兇惡的亮光。
他一腳將陳冬踹倒在地,實木的扁擔呼嘯著風聲,狠狠往身體各處擊打而來。
陳冬死死護住腦袋,緊咬著唇瓣,將聲音一絲絲壓進喉中。
人群將整間小院圍得水泄不通,麻木而沉默地矗立在暮色中,只一道道視線,無聲地釘在她身上。
世間寂靜地,只剩下扁擔揮舞的獵獵風聲,以及皮肉被擊打的沉悶聲響。
咔嚓。
骨頭輕微斷裂的聲響,像折斷的樹枝,清脆地,回蕩在耳中。
劇痛像潮水一樣,緊攫住她的口鼻,淹沒了她的意識。
她半張臉浸在泥灰的水潭中,蜷縮著瘦弱的身體,視線模糊。
天色漸漸黯淡下去,人們的面前也籠上一層冷漠的、陰沉的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