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崔瀺打了個激靈,呢喃道:“如果哪天知道了真相,以泥瓶巷那個小子的脾氣,一定會打死我的啊,說不定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眉心一點朱砂痣的少年滿臉焦慮和悲傷,“關鍵是師父打死徒弟,還他娘的天經(jīng)地義啊。不行不行,我崔瀺不能混得這么凄慘,得想個法子……”
少年突然瞇眼笑起來,順帶著走路也大搖大擺起來,哈哈大笑道:“可以把臟水全部潑給大驪國師嘛,我是崔東山,不是崔瀺!”
他當下寄居的這副身軀皮囊,可以視為一件極其珍稀的重寶,天生無垢,但是先天癡呆,不到六歲,就魂魄游離散盡,崔瀺經(jīng)過多年秘法煉制,使其成為一件易于魂魄借住的客棧旅社,當初因為驪珠洞天太過重要,涉及到他的大道契機,他必須親臨此地,所以就搬出了這具身體,分出魂魄進入其中,如此一來,等于世間出現(xiàn)了兩個崔瀺,一老一少,老崔瀺待在大驪京城當他的國師大人,運籌帷幄于千里之外,少年崔瀺則蒞臨小鎮(zhèn),躲在袁氏老宅,以防意外發(fā)生,當然,內(nèi)心深處,崔瀺未必沒有親眼目送齊靜春走完最后一程的意思。
他想堂堂正正打敗齊靜春一次。
只可惜崔瀺如何都想不到,先是輸給齊靜春,輸?shù)靡粩⊥康夭徽f,之后更慘,被分明已經(jīng)死在學宮功德林的老頭子找上門,隨隨便便就切斷了他與本體崔瀺的聯(lián)系不說,還罰他每天讀那幾本破爛書,可笑的是,沒有一本屬于老頭子編撰的圣賢經(jīng)典。最后更是做出一個荒謬至極的決定,要他崔瀺給那個姓陳的少年當學生!
我崔瀺能跟他陳平安學什么?學燒瓷還是學燒炭啊?
至于那個老頭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天曉得!
就是字面意義上的那個天曉得。
老頭子,雖然一輩子最高的俗世功名不過秀才而已。
但是當初在儒教文廟,曾經(jīng)排在第四高位啊,那會兒老秀才真可謂如日中天,要不然老頭子人都沒死,神像能硬生生給人搬進去豎起來?老秀才自己攔都攔不住。
不過崔瀺總覺得當時老頭子其實偷著樂呵,根本就沒真想著去攔。
總之這樁公案,注定會消失于正統(tǒng)青史和稗官野史,并且隨著時間推移,僅剩的蛛絲馬跡也會一點一點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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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大驪南邊關隘野夫關的必經(jīng)之路上。
一輛馬車停在驛站外的路邊,眉心朱砂的白衣少年站在車頂上,面朝北方,翹首以盼。
王毅甫坐在駕車位置上,像往常一樣悶不吭聲。
高大少年于祿在清點行囊里的物件,身材婀娜卻容顏粗鄙的少女最閑散愜意,坐在王毅甫身邊,和少年背對背,她正晃蕩著雙腿,一顆顆嗑著瓜子。
少年崔瀺一跺腳,“總算來了!”
王毅甫沒有轉(zhuǎn)身,輕聲道:“殿下,以后保重?!?/p>
已經(jīng)改名為于祿的高大少年,點頭笑道:“王將軍也是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