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戴魚尾冠的小道童,對著那位蓮花冠掌教拜了三拜,將手中那炷香放入爐中后,閉上眼睛,念念有詞。
最后小道童愣了一下,睜開眼后,覺得有些無聊,轉(zhuǎn)過頭去,最后看到了一位貌似美人的年輕人,皺眉問道:“身為中土陸氏子弟,你為何先去敬劍閣,而不是來此燒香?!”
年輕“女子”怡然不懼,笑道:“咱們死心塌地認(rèn)這位高高在上的掌教,為自家老祖,可是老祖宗從來不曾認(rèn)咱們是他的子孫啊,幾千年下來了,陸家燒了多少香火,不一樣半個字答復(fù)都沒有?我多燒一炷香,就有用了?”
小道童稚嫩臉龐上有些怒容,“還敢在此放肆?!”
那個前來燒香的家伙,笑瞇瞇道:“天君你又不是我陸家老祖宗一脈的道人,為何如此執(zhí)著這點外人禮數(shù)?”
小道童冷哼道:“不知好歹的東西,滾出去!”
一袖揮去,比美人還要絕色的年輕人倒飛出去,摔落在上香樓外的街道上,嘔血不止,掙扎坐起身后,仰起頭,望著那幅千百年來無動于衷的右側(cè)畫像之人,大笑不已。
今日亦是如此無情。
歷史上一次次陸家身陷絕境,一次次傾覆之危,畫像之人,從未理睬。
小道童跨出門檻后,瞥了眼那個狼狽不堪的年輕人,一閃而逝。
陳平安在金粟帶領(lǐng)下,正午時分趕到了靈芝齋,見識過了那柄傳說中的靈芝如意。
陳平安看過了靈芝齋那些天價的法寶靈器,既沒有購買,也沒有賣方寸物里的一些東西,去往今天最后一處景點,師刀房。
師刀房的引人入勝,不在景觀,而是一堵墻壁上的一張榜單,上邊記載著不同的懸賞賞格,對象千奇百怪,可能是南海島嶼的一頭精魅大妖,某洲的一國君主,或是一位陸地神仙的仙家長老,某些作亂四方的妖魔邪道,甚至就連南婆娑洲的一位陳氏儒家圣人,都在榜上。
這倒懸山師刀房不知何時沿襲下來的規(guī)矩,自己可以發(fā)榜張貼,其余任何人也都可以,但是張貼之人,必須將懸賞金額押在師刀房,否則沒錢就敢胡亂發(fā)榜,那就要領(lǐng)教一下師刀房的法刀厲害了。
師刀房。
道老二這一脈道統(tǒng),其中又有分支,法器一律為刀,這一支道人在中土神洲曾經(jīng)闖下偌大名頭,與墨家賒刀人不相上下,一個強(qiáng)橫,一個神秘。
在浩然天下,比惹上劍修更麻煩的事情,就是跟懸佩法刀的這伙道人起糾紛,因為“師刀”道人一向出手果決,甚至可以說是狠辣,斬妖除魔干脆利落,與練氣士廝殺,同樣不留情面。師刀道人脾氣怎么個差法,曾經(jīng)有個說法,一次師刀道人的高功道士,與龍虎山一位出身天師府的黃紫貴人,碰到了一起,都要斬殺一頭道行高深的邪魔,若是常理,要么并肩作戰(zhàn),要么各自為戰(zhàn),要么避讓一頭,結(jié)果那師刀道人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跟那位張家天師打得天翻地覆,重傷了天師之后,這才去獨自降魔。
這場風(fēng)波當(dāng)時在金甲洲鬧得很大,以至于天師府一位本姓師祖,萬里迢迢從中土神洲趕到倒懸山興師問罪,最后又是一場巔峰大戰(zhàn),坐鎮(zhèn)孤峰的大天君親自出手,與那位輩分極高的張家天師戰(zhàn)于倒懸山千里之外,只是最終勝負(fù)如何,外人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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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塵藥鋪,今天擔(dān)任店伙計的貌美婦人和妙齡少女,少了一個,正是那個掌柜鄭大風(fēng)還欠著一本書錢的小丫頭。
鄭大風(fēng)便有些惱火,拍桌子說丫頭片子真是造反了,仗著自己漂亮水靈就敢無法無天,這位掌柜放狠話,說她竟敢不請假不吱聲,就不來鋪子干活,簡直就是沒把他這個玉樹臨風(fēng)的掌柜放在眼里,要扣掉她那本書的三四十文錢,嘮嘮叨叨的漢子氣咻咻的,可惜鋪子里的婦人少女就沒一個當(dāng)真的,嗑瓜子的嗑瓜子,閑聊家長里短的繼續(xù)閑聊,反正誰也不信掌柜的漢子真會扣工錢。
然后有一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范氏老祖,親自來到藥鋪門口,一臉賠罪的惶恐神色。
鄭大風(fēng)臉色微變,立即收起比婦人還碎嘴的埋怨念叨,繞過柜臺,走到門口,輕聲道:“就在這里說吧?!?/p>
那位范家祠堂里的真正話事人,自己都覺得無奈,今天竟然是為了一個與家族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市井小丫頭,而范家明明沒犯任何錯,卻要來此跟人賠禮道歉,而且家族上下,還都一肚子忐忑不安,生怕被遷怒牽連。
老人嘆息一聲,“鄭大先生,今兒沒來藥鋪的小姑娘,死了?!?/p>
鄭大風(fēng)哦了一聲,面無表情。
老人誤以為這位武道九境大宗師,并未上心,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