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道:“認得回去的路嗎?”
陳平安還是沒有抬頭,點頭道:“認得的?!?/p>
金粟有些奇怪,卻也只當是一天到晚背著劍匣的少年,太憧憬那座天下的劍仙,不舍得離開。她走出這間最盡頭的屋子,一間間走過,好似光陰逆流,百年千年萬年。
來敬劍閣敬仰劍仙的外鄉(xiāng)客人很多,大多客客氣氣的,哪怕那個背劍少年一直站在“茱萸”仿品之前,蹲著茅坑不拉屎,也沒多說什么,可也有脾氣如之前那人一般差的,對著茱萸、幽篁兩把曾經(jīng)總計斬落上五境大妖十一頭的劍仙佩劍,不是嗤之以鼻,就是冷嘲熱諷,或是干脆就朝著劍架和仿品吐唾沫了。
陳平安聽不懂他們說什么。
但是他能感受到那些人的憤怒、譏諷、冷漠、嘲笑和幸災樂禍、好玩、有點意思……
陳平安不喜歡這種感覺,就像當初在桂花島外的海面上。
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了惡意。
陳平安在一次被魁梧漢子撞開后,那人大步向前,就要一拳打爛劍架,就在此時,一位魚尾冠中年道姑憑空出現(xiàn),微笑道:“不可毀壞敬劍閣藏品,違者后果自負?!?/p>
那漢子悻悻然收起拳頭,問道:“吐口水行不行,犯不犯倒懸山規(guī)矩?”
道姑笑而不語。
漢子心領(lǐng)神會,朝劍架吐出一口濃痰,轉(zhuǎn)頭就走。
旁邊有人拍手叫好,魁梧漢子愈發(fā)覺得自己英雄氣概,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陳平安還是什么都聽不懂。
他默默走到這間屋子一處墻根,蹲著喝酒,只有在游客稀疏的每個間隙,他就會迅速起身,去擦拭茱萸、幽篁兩把仿品和劍架的那些口水唾沫,迅速擦干凈后,就又回到墻角去喝酒。久而久之,便有人誤以為背劍少年是敬劍閣的雜役,負責看管這間屋子,免得那兩位劍氣長城罪人劍仙的仿品給人打爛。
陳平安在敬劍閣這間屋子,一直待到了晚上,游人越來越稀疏,所以他起身的次數(shù)就越來越少。
夜幕中,已經(jīng)足足半個時辰?jīng)]有人來到這間屋子了。
陳平安這才離開敬劍閣,坐在外邊的臺階上,握著養(yǎng)劍葫,卻不再喝酒,嘴唇緊緊抿起。
男子劍仙,姓寧。
女子劍仙,姓姚。
曾經(jīng)有位姑娘,對他陳平安這樣介紹自己,“你好,我爹姓寧,我娘姓姚,所以我叫寧姚?!?/p>
在與正陽山搬山猿一戰(zhàn)的時候,那位姑娘的言辭之中,意思分明是父母還健在,而且她在驪珠洞天的表現(xiàn),從頭到尾,也完全不像是失去爹娘的人。所以哪怕魏檗在落魄山提及劍仙眷侶的陣亡之事,陳平安根本就沒有往那位姑娘身上去想。
但是回頭來看,早有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