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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607節(jié)（第2頁）

可是相比陳平安的話里話，直到劉志茂走進(jìn)來，坐下來，身為青峽島主人，但是連喝不喝得成一碗酒，都得陳平安這個(gè)客人先點(diǎn)頭答應(yīng)，并且總算拿回了酒碗，喝成了酒，還挺開心，一位連她都很忌憚的元嬰老修士，竟然以“知己”形容那個(gè)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

她才真正承認(rèn)自己在陳平安這邊，是真的不夠聰明。

陳平安指了指炭雪，對劉志茂說道：“大驪國師，會喜歡這副元嬰境蛟龍的遺蛻，這是我剛剛拿到手的籌碼，做成了這單生意，保你劉志茂一條命，實(shí)在不行，讓你撈到手一塊大驪太平無事牌，避難遷徙出書簡湖，以后成為大驪供奉，最少是有希望的。所以即便粒粟島和劉老成兩邊都談不攏，我一樣可以幫你防止那個(gè)最壞的‘萬一’出現(xiàn)?！?/p>

劉志茂笑瞇瞇道：“陳先生真舍得這條chusheng？”

陳平安拿起養(yǎng)劍葫喝了一口酒，指了指炭雪，“我給了她很多次機(jī)會，哪怕只要抓住一次，她都不會是這個(gè)下場，怨誰？怨我不夠菩薩心腸？退一萬步說，可我也不是菩薩啊。”

劉志茂輕輕點(diǎn)頭，深以為然。

如果眼前年輕人沒有這份手腕和心智，也不配自己坐下來，厚著臉皮討要一碗酒。

當(dāng)初第一次來此，為何劉志茂沒有立即點(diǎn)頭？

一方面是不死心，希望粒粟島譚元儀可以在劉老成那邊談攏，那么劉志茂就根本無需繼續(xù)搭理陳平安，井水不犯河水罷了。

再者陳平安可以想明白許多事情，紅酥，春庭府婦人的隱蔽禁制，諸如此類，并不會真正讓劉志茂感到“安心”，為何讀書人既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結(jié)果又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會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還不是如何想是一回事，如何做，又是一回事？

所以陳平安如何安處置那條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chusheng，就是一道無形的門檻，跨得過去，做得好，干脆利落，漂漂亮亮，劉志茂才敢真正跟陳平安打交道，做買賣。

打打殺殺，必須得有。

如何打殺，更是學(xué)問。

這條泥鰍和顧璨的所作所為，甚至是呂采桑、元袁這些所謂的年輕天之驕子，在劉志茂眼中，那就是小家伙玩過家家，說話的嗓門大一點(diǎn)，摔碎的瓷器瓦罐多一點(diǎn)，就真以為老天爺?shù)谝晃业诙?。但是劉志茂非但不會覺得這樣不好，反而這樣才是最好的，太癡迷于所謂拳頭硬不硬的小傻子越多，連只憑喜怒、動輒sharen的那雙稚嫩拳頭之上，到底靠了多少島嶼、師門老祖宗的威勢，都拎不清楚，值得劉志茂去擔(dān)心嗎？他劉志茂自己屁股底下的那張椅子，只會坐得更穩(wěn)。

只可惜，來了個(gè)更加老江湖的劉老成。

既生劉志茂，何有劉老成？

時(shí)不在我，劉志茂只能如此感嘆。

自己之所以在眼前這個(gè)年輕人晚輩這邊，如此低三下氣，何嘗不是大勢所迫？不是那塊玉牌，不是大驪鐵騎，不是寶瓶洲中部的風(fēng)云變幻？

不過陳平安與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無比清楚這些，并且一言一行，都像是在恪守某種讓劉志茂都感到極其古怪的……規(guī)矩。

并且當(dāng)這種一句句話、一件件小事不斷聚攏而成的規(guī)矩，逐漸水落石出后，劉志茂就愿意去信服。

劉志茂突然氣笑道：“前有劉老祖，后有陳先生，看來我是真不合適待在書簡湖了，搬家搬家，樹挪死人挪活，陳先生若是真能給我討要一塊太平無事牌，我必有重禮相贈致謝！”

陳平安不以為意，這些話，未必是假話，但是言者如何想，并不重要，關(guān)鍵是聽者不能太當(dāng)真，世事無常，今天人的真心，經(jīng)不起明天事的敲打。

就連本性醇善的曾掖都會走岔路，誤以為他陳平安是個(gè)好人，少年就可以安心依附，然后開始無比憧憬以后的美好，護(hù)道人，師徒，中五境修士，大道可期，到時(shí)候一定要再次登上茅月島，再見一見師父和那個(gè)心腸歹毒的祖師……

可能曾掖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他這一點(diǎn)點(diǎn)心性變化，竟是讓隔壁那位賬房先生，在面對劉老成都心如止水的“大修士”，在那一刻，陳平安有過一剎那的心中悚然。

而他原本確實(shí)可以走上坡路的人生，差一點(diǎn)就要重新走下坡路。

陳平安甚至可以清楚預(yù)測到，如果真是如此，將來幡然醒悟的某一天，曾掖會怨天尤人，而且極其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