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了那條意遲巷,此地多是世代簪纓的豪閥華族,離著不遠的那條篪兒街,幾乎全是將種門庭,祖宅在二郎巷和泥瓶巷的袁曹兩姓,還有關(guān)翳然和劉洵美,京城府邸就都在這兩條街巷上,是出了名的一個蘿卜一個坑,哪怕當(dāng)年論功行賞,多有大驪官場新面孔,得以躋身廟堂中樞,可還是沒辦法在意遲巷和篪兒街落腳。
在一條僻靜小巷的路口,出現(xiàn)了兩位練氣士,一老一少,攔住去路。
境界都不高,一位元嬰,一位龍門境。
老人神色淡然道:“不管是誰,繞路而行?!?/p>
陳平安指了指巷子里邊,笑道:“我是里邊那座宅子主人的師弟?!?/p>
然后補了一句,“來這邊看書?!?/p>
那少年嗤笑道:“國師的師弟?你咋個不說自己是國師的師兄???”
誰不知道咱們大驪的國師,繡虎崔瀺,早就脫離文圣一脈百多年了,哪來的師弟,看來如今京城的騙子,膽子有點大,花樣有點多啊。
老人好像也是個不問世事的隱士高人,揮手道:“趕緊走?!?/p>
陳平安有些無奈,大驪朝廷怎么會讓這兩人看守此處?
于是只好轉(zhuǎn)頭與寧姚問道:“我們就近找一處客棧?”
寧姚自然無所謂。其實兩人潛入府邸又不難。
相較于京城別處的夜亮如晝,這條街上反而夜幕沉沉,陳平安沒來由說道:“純粹的自由,需要獻祭人性?!?/p>
寧姚疑惑道:“什么意思?”
陳平安笑道:“其實沒啥意思。反正我覺得自在才能自由,純粹不純粹,沒那么重要。就像一切智慧從慈悲起,還需往慈悲中落?!?/p>
寧姚說道:“說明白點?!?/p>
陳平安眨了眨眼睛,還要如何說得明白?
然后就挨了寧姚一肘,呲牙咧嘴,之后陳平安挑三揀四,繞路頗多,才找到了一座客棧,結(jié)果一問,只有一間屋子了,陳平安哀嘆一聲,一邊嘴上抱怨幾句,一邊忙不迭就要掏錢給錢。
家鄉(xiāng)廊橋的舊人舊事
客棧掌柜是個老江湖了,客棧生意是好,可還不至于好到只剩下一間屋子,老人只是看那那個背劍走江湖的青衫男子,還算順眼,衣衫整潔,神色和氣,不像是個惹事精,就當(dāng)幫一把,不過不能白幫忙,開價的時候,就多要了幾兩銀子,掌柜到底怕挨罵,好心被當(dāng)驢肝肺,就先丟了個眼神,看對方領(lǐng)不領(lǐng)情,不曾想男人立即回了個眼神,都在不言中。呦呵,看不出,還挺老道,上道。
掌柜收了幾粒碎銀子,是通行一洲的大驪官銀,上秤后裁剪邊角,還給那個男人些許,老人再接過兩份通關(guān)文牒,提筆記錄,衙門那邊是要查賬本和案簿的,對不上,就要吃官司,老人瞥了眼那個男人,心中感慨,萬金買爵祿,何處買青春。年輕就是好啊,有些事情,不會有心無力。
老話說美色消磨少年,只不過眼前這個青衫男人,瞧著年紀也不小了,約莫而立之年?怎么還像個雛兒?莫不是出身江湖門派,名聲不夠響亮,光顧著打熬氣力、傍身武藝了,顧不上找媳婦?
這對像是離鄉(xiāng)游歷的江湖男女,在關(guān)牒上,雙方祖籍都在大驪龍州青瓷郡槐黃縣,陳平安,寧姚。
既然是咱們大驪本土人氏,老人就更加慈眉善目了,遞還關(guān)牒的時候,忍不住笑問道:“你們既然來自龍州,豈不是隨便抬頭,就能夠瞧見魏大山君的披云山?那可是個好地方啊,我聽朋友說,好像有個叫紅燭鎮(zhèn)的地兒,三江匯流,風(fēng)水寶地,與沖澹江的水神老爺求科舉順?biāo)?,或是與玉液江水神娘娘求姻緣,都各有各的靈驗?!?/p>
陳平安笑著點頭道:“好像是這樣的,這次我們回了家鄉(xiāng),就都要去看一看?!?/p>
老掌柜委實健談,一下子給勾起了閑聊的癮頭,竟是不著急遞交房門鑰匙,斜靠柜臺,用手指推給男人一碟花生米,笑道:“聽說你們龍州那邊,除了魏老爺?shù)呐粕?,好些個山水祠廟,還有個神仙渡口,那你們豈不是每天都能瞧見神仙老爺?shù)嫩欅E?京城這兒就不行,官府管得嚴,山上神仙們都不敢風(fēng)里來云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