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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1592節(jié)（第4頁）

關(guān)門弟子斜眼自家先生，先生斜眼店外街道，夜幕沉沉，羈旅異鄉(xiāng)，略顯寂寥。

在屋子那邊坐下，陳平安幫先生倒了碗酒水，再望向?qū)幰?，她搖搖頭，陳平安就只給自己倒了一碗。

在自己人生最為困頓處，是書簡湖少年曾掖，女鬼蘇心齋他們幾個，陪著陳平安走過那段山水路程。

老秀才大概是覺得氣氛有些沉默，就拿起酒碗，與陳平安輕輕磕碰一下，然后率先開口，像是先生考校弟子的治學(xué)：“《解蔽》篇有一語。平安？”

陳平安剛抿了一口酒，先生都提了《解蔽》，答案其實很好猜，連忙放下酒碗，說道：“先生曾言，酒亂其神也?！?/p>

老秀才笑問道：“那你曉不得，為何先生當(dāng)年會如此勸誡世人？”

陳平安說道：“我猜是先生當(dāng)年窮，喝不起酒的，就酸那些買酒掏錢不眨眼的？”

老秀才一拍掌拍桌子，哈哈大笑道：“什么是得意學(xué)生？這就是！”

哪像左右，當(dāng)年傻了吧唧喜歡拿這話堵自己，就不許先生自己打自己臉?。肯壬跁蠈懥四敲炊嗟氖ベt道理，幾大籮筐都裝不下，真能個個做到啊。

最貼心最小棉襖的，果然還是關(guān)門弟子。

老秀才豪飲一碗酒，酒碗剛落，陳平安就已經(jīng)添滿，老秀才撫須感慨道：“那會兒饞啊，最難受的，還是晚上挑燈翻書，聽到些個酒鬼在巷子里吐，先生恨不得把他們的嘴巴縫上，糟踐酒水浪費錢！當(dāng)年先生我就立下個大志向，平安？”

陳平安說道：“若是來年當(dāng)了朝廷大官或是儒家圣人，就要訂立一條規(guī)矩，喝酒不許吐?！?/p>

老秀才點點頭，“是了，是了?！?/p>

寧姚改變主意，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陳平安大致說了書簡湖與蘇心齋有關(guān)的事情，期間也說了那位將苦難日子過得很從容的鄉(xiāng)野老嫗。

老秀才雙指捻碎一顆咸干花生殼，放入嘴中，點頭道：“世間豪杰唯一學(xué)問，無非從容二字。小人顛倒世道，反手撥正，是從容。我若有心無力，于事無補，能夠獨善其身，還是從容?！?/p>

其實在座三人都心知肚明，客棧，少女，大立件花瓶，這些都是崔瀺的安排。

一座書簡湖，讓陳平安鬼打墻了多年，整個人消瘦得皮包骨頭，但是只要熬過去了，好像除了難受，也就只剩下難受了。

崔瀺也從不多給什么，尤其不給陳平安半點落在實處的裨益，桐葉洲最后那幅山水畫卷也好，今夜的客棧少女也罷，崔瀺就像只給師弟陳平安的心路上，在遠方擱放了一粒燈火，你自己不走到那一步，或是選擇躲避繞路了，那就一輩子就此錯過。崔瀺的所作所為，好像在為陳平安講述一個很殘酷的道理，絕望，是你自找的，那么希望，也要你去自找。

寧姚問道：“既然跟她在這一世有幸重逢，接下來怎么打算？”

在寧姚看來，蘇心齋這一世，少女勉強能算有些修行資質(zhì)，自然是可以帶去落魄山修行的，別忘了陳平安最擅長的事情，其實不是算賬，甚至不是修行，而是為他人護道。

但是寧姚并不覺得少女立即上山修行，就一定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