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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1599節(jié)（第2頁）

陳平安看著這位封姨，有片刻的恍惚失神，因為想起了楊家藥鋪后院，曾經(jīng)有個老頭子，一年到頭就在那邊抽旱煙。

陳平安沒有學(xué)封姨坐在臺階上，坐在花棚一旁的石凳上，封姨笑問道：“喝不喝酒？最醇正最地道的百花酒釀，每一壇酒的年紀(jì)，都不小了，那些花神娘娘，終究還是女子嘛，心細(xì)，窖藏封存極好，不跑酒，我當(dāng)年那趟福地之行，總不能白忙活一場，搜刮不少?！?/p>

陳平安笑著點頭，封姨便拋出一壇百花釀，陳平安接過酒壇，好像記起一事，手腕一擰，掏出兩壺自家鋪子釀造的青神山酒水，拋了一壺給封姨，當(dāng)做回禮，解釋道：“封姨嘗嘗看，與人合伙開了個小酒鋪，銷量不錯的?！?/p>

封姨接過酒壺，放在耳邊，晃了晃，笑容古怪。就這酒水，年份也好，滋味也罷，也好意思拿出來送人？

陳平安笑著說道：“當(dāng)然遠(yuǎn)遠(yuǎn)比不過封姨的百花釀，只是勝在價廉物美，價廉物美，人挑酒，酒不挑人嘛。”

封姨又丟了一壇酒給陳平安，調(diào)侃道：“想要留下我那壺百花釀，就直說，與封姨多要一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真是掉錢眼里了。”

陳平安不以為意，既然這位封姨是齊先生的朋友，那就是自己的長輩了，被長輩念叨幾句，別管有理沒理，聽著就是了。

陳平安取出一只酒碗，揭開酒壇紅紙泥封，倒了一碗酒水，紅紙與封口黃泥，都不同尋常，尤其是后者，土性頗為奇異，陳平安雙指捻起些許泥土，輕輕捻動，其實山下世人只知金石壽一語，卻不知道泥土也有年歲一說，陳平安好奇問道：“封姨，這些泥土，是百花福地的萬年土？這么貴重的酒水，又年歲悠久，莫不是早年進(jìn)貢給誰？”

封姨點點頭，“眼光不錯，看什么都是錢。而且你猜對了，早年以萬年土作為泥封的百花釀，每百年就會分成三份，分別進(jìn)貢給三方勢力，除了酆都鬼府六宮，還有那位掌管地上洞天福地和所有地仙薄籍的方柱山青君，卻不是楊家藥鋪后院的那個老頭子，而且此君與舊天庭沒什么淵源，但其實已經(jīng)很了不起，早年青君所治的方柱山，本是一處高于浩然五嶽的司命之府，負(fù)責(zé)除死籍、上生名，最終被著錄于上品青錄紫章的‘不死之錄’，或是中品黃箓白簡的‘長生之錄’，在方柱山‘請刻仙名’，青君如牒簽署，總之有極其復(fù)雜的一套規(guī)矩，很像后世的官場……算了，聊這個，太沒勁，都是已經(jīng)翻篇的老黃歷了，多說無益。反正真要追本溯源，都算是禮圣早年制定禮儀的一些嘗試吧，走彎路也好，繞遠(yuǎn)路也好，大道之行也罷，總之都是……比較辛苦的。反正你要是真對這些陳年往事感興趣，可以問你的先生去，老秀才雜書看得多。”

陳平安試探性問道：“皚皚洲有個宗門，叫九都山，祖師堂有個秘密的嫡傳身份，名為闈編郎，別稱保籍丞，被譽為位列綠籍，與這方柱山有無傳承關(guān)系？”

避暑行宮隱官一脈的外鄉(xiāng)劍修之一，鄧涼，就是皚皚洲九都山的肅然峰峰主，如今還成了飛升城祖師堂的首席供奉。

封姨嗤笑道：“只是沾了點光，小小九都山，哪里能夠跟那座方柱山相提并論，只是九都山的開山祖師，機緣巧合之下，得了一部分破碎山頭，勉強繼承了些許道韻仙脈?！?/p>

至于三方勢力，封姨好像遺漏了一個，陳平安就不刨根問底了，封姨不說，肯定是這里邊有些不為人知的忌諱。

而這番言語之中，封姨對禮圣的那份敬重，顯然發(fā)自肺腑。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敢問封姨，那位三山九侯先生？”

封姨搖搖頭，陳平安就不再多問，結(jié)果只喝了一碗百花釀，就發(fā)現(xiàn)竟然裨益魂魄不小，超乎預(yù)料，人身小天地內(nèi)，那些類似尚未開疆拓土的儲君山頭氣府，以及許多彩繪不多的白描山河，久旱逢甘霖一般，絲絲縷縷聚攏如雨幕，靈氣如雨落，他可是一位實打?qū)嵉挠耔本承奘浚羰菗Q成一位地仙，豈不是得有一場靈氣大雨滂沱落地？至于下五境修士，估計喝了這么一碗酒，就要直接被沛然靈氣“醉倒”了。所以陳平安不打算繼續(xù)喝了，余著余著，自己的修行，按部就班即可，這類幫助積攢靈氣的仙家外物，用處當(dāng)然不小，可其實意義已經(jīng)不大?；仡^將兩壇酒，分別送給張嘉貞和蔣去好了。尤其是給韋文龍打下手的小賬房張嘉貞，劍氣長城的昔年少年，因為無法修行，如今都有白頭發(fā)了。

當(dāng)著封姨的面，直接收起了酒壇、酒碗，就連桌上那些黃泥碎屑都沒放過，然后陳平安說道：“勞煩封姨幫忙與那車夫打聲招呼，請他來此地一敘?！?/p>

封姨笑道：“來了?！?/p>

那個先后為董湖和太后趕車的老人，在花棚外轟然落地，封姨嫵媚白眼一記，抬手揮了揮塵土。

老車夫雙臂環(huán)xiong，站在原地，正眼都不看一下陳平安，這個小王八蛋，不過是仗著有個飛升境劍修的道侶，看把你能耐的。

老人沒好氣道：“有屁快放?！?/p>

陳平安也懶得計較這個老家伙的會聊天，真當(dāng)自己是顧清崧還是柳赤誠了？只是開門見山問道：“化名南簪的大驪太后陸絳，是不是來自中土陰陽家陸氏？”

封姨有幾分訝異神色，抿了一口酒，陳平安是怎么知道這樁內(nèi)幕的？這可是一條隱藏極深的伏線。大驪先帝當(dāng)年就著了道，差點淪為傀儡。南簪，或者說陸絳，當(dāng)年被先帝貶去長春宮，不是沒有理由的。南簪其實確實算是豫章郡南簪，只是憑借那串靈犀珠，記起了之前數(shù)世記憶，不然以大驪先帝的梟雄心性，再念夫妻舊情，陸絳也絕對活不了，在史書上，不過是落個大驪皇后因病逝世的記載。

老車夫直截了當(dāng)說道：“不知道，換一個?！?/p>

封姨輕輕點頭，老車夫確實不曉得此事，光有氣力不動腦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