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只是跟隨跨洲渡船挪了個地兒,在這里一壺茶就要賣兩顆雪花錢,就算真有臉皮厚的,說茶水滋味一般,樓船這邊打?qū)φ?,不也還是需要一顆雪花錢?
做生意,天賦異稟的董水井,得是飛升境起步。
陳平安從袖中取出最后一粒青虎宮的坐忘丹,就著茶水咽下。
根本不用懷疑青虎宮的后續(xù)丹藥,肯定很快就會又有一兩爐羽衣丸送到仙都山。
以陸老神仙的為人處世之道,不說陳平安自己,連同下宗,未來幾百年內(nèi),都不會愁坐忘丹不夠用了。
用陸老神仙的話說,就是自家的好東西,當(dāng)然是先緊著自家人。
沒事,落魄山和青萍峰自會投桃報李,未來清境山的山水靈氣,只會比當(dāng)年青虎宮最鼎盛時更加充沛盎然。
再經(jīng)過三座船塢,約莫兩百里水路,就可以到蒲山云草堂的山門口了。
裴錢問道:“師父,云草堂武夫下山為人喂拳一事,可以我們落魄山是不是可以學(xué)學(xué)看?”
陳平安點點頭,“當(dāng)然可以學(xué)。”
曹晴朗說道:“前提得是門風(fēng)很好,山上武夫氣量足夠,而且在山下與人打交道時,言語不能太過隨意,怎么說呢,拳既在擂臺,拳也在拳外吧,不然明明教拳認(rèn)真、喂拳謹(jǐn)慎,卻只因為一兩句話說岔了,讓人誤會,就會齷齪橫生,砸招牌不說,還會糾紛不斷,四處結(jié)仇,用不了幾十年,就會被江湖孤立起來。到時候我們明明出于好心,回頭卻遭惡言,擱誰都受不了,一來二去,一方嫌棄對方?jīng)]良心,一方覺得對方氣勢凌人,就要兩看相厭了。”
裴錢說道:“我們家門風(fēng)還不好?”
曹晴朗笑道:“凡事預(yù)則立,不預(yù)則廢。”
陳平安喝了一口茶,點頭笑道:“說得都好?!?/p>
這算哪門子搗漿糊,開山弟子與得意學(xué)生,確實都好嘛。
江風(fēng)細(xì)細(xì),波光粼粼,入冬后,哪怕是在樓船上,游客也不覺寒冷。
這就要歸功于蒲山的山根厚重了,使得周邊山河,即便是在化雪時分,依舊地氣暖和,就像一座天然的地籠薰?fàn)t。
云草堂葉氏,還是個山上公認(rèn)的大地主,擁有極多地契,就連兩座小國山岳,外加兩座大湖,其實都是蒲山的私產(chǎn)。
四人圍桌飲茶,陳平安翹起腿,掏出那根旱煙桿,只是山中尋常青竹材質(zhì),煙嘴來自龍須河,以一枚白玉石子雕琢而成,一袋子金黃煙絲,被陳平安捏成一小團。
學(xué)楊老頭抽旱煙,只有兩種情況,要么是需要用心想事情,將那遠(yuǎn)慮近憂一并想了,不然就像現(xiàn)在,今日無事,無事可想。
小陌借著一份明亮月光,一邊喝茶,一邊翻看本專門寫那玄怪幽明的文人筆記小說,其中就有說到這條沛江的一樁典故。
因為在這條沛江主干道之上,源尾兩地,各建造有一座歷史悠久的水神廟,分別供奉祭祀東海婦和青洪君,最為出奇之處,在于不同祠廟,當(dāng)?shù)匕傩諈s是共同祭祀兩尊水神,有點類似某些土地廟的土地公、土地婆。按照書上說法,祠廟建在沛江源頭的那位水神娘娘,前身是一位東海龍女,自幼喜好文墨,卻因為蛟龍之屬的水族精怪,天生無法“承載文字”,所以她就經(jīng)常率領(lǐng)龍宮侍女,一同變化成凡間的大家閨秀,乘船游歷通海沛江,讓借渡書生幫忙抄寫書籍內(nèi)容,珍藏在龍宮閨閣書樓內(nèi),好與同輩炫耀。不料惹來一尊陸地山君的覬覦美色,下令在入??谔幝什繑r截,讓山岳麾下青洪水君打頭陣,掀翻那條龍舟,山君得手之后,金屋藏嬌,將龍女禁錮在沛江源頭地界,為她建造別宮,由于龍女每次幽怨哭泣,沛江就會引發(fā)洪澇,山君只得每過十年,便允許她在沛江入海處的祠廟遙遙望海,一解思鄉(xiāng)之情……
小陌舉杯喝了口蒲山和沛江獨有的云霧茶,感慨道:“可恨山君,垂涎美色,濫用公器,可憐龍女,苦苦思鄉(xiāng)不得歸鄉(xiāng)?!?/p>
陳平安笑道:“小陌,你可以獨自走趟入??诘那嗪殪?,反正也就七八百里水路,轉(zhuǎn)瞬即至,真相如何,同時見著了兩位當(dāng)事人,當(dāng)面一問便知?!?/p>
小陌說道:“先等公子與蒲山談完正事,小陌再看有無機會拜訪青洪廟。”
裴錢說道:“不同于小陌先生的山下志怪筆記,其實山上還有個不同版本的傳說,說那龍女當(dāng)初是為了逃婚,自己不愿意離開沛江,因為早就對那位青洪君心有所屬,就請山君配合演戲一場,山君憐憫他們這對苦命鴛鴦,只是身為大岳山君,不便與龍宮勢力撕破臉皮,加上麾下那位青洪君,金身神像品秩不夠,與身份尊貴的龍女門不當(dāng)戶不對,龍宮勢大,又注重血統(tǒng),絕對不允許這樁婚姻,就只好自己來當(dāng)惡人擔(dān)罵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