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這位大瀆女子侯爺,是個頂會較真的,還需讓門房通報一聲。
只是如果有誰能夠從頭到尾,旁觀這一系列夢中神游,就會發(fā)現(xiàn)陳平安營造出來的夢境,距離真相越來越近。
陳平安跨上臺階,走向門房那邊。
聽說楊花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讓轄境之內(nèi)的所有山水官吏,不許登門道賀,所以別說侯府轄下許多官身不高的山水神靈,連同品秩不低江水正神,還有大驪南部各州城隍爺,如今都還沒見過楊花的真容。
再看看咱們那位魏山君,在這件事上就要“平易近人”太多了,就連那些縣城隍和土地公、河婆們,都是有幸在夜游宴上邊,親眼見過自家山君的。
之前陳平安通過疊云嶺山神竇淹之手,寄給了楊花一封書信,相信以楊花的心細(xì)如發(fā),如果沒有意外,楊花應(yīng)該已經(jīng)去過疊云嶺和跳波河舊址,而且多半是那種微服私訪。相信以竇山神的喜歡多管閑事,岑河伯的治水本事,楊花可能未必會如何驚喜,自己轄境內(nèi)有這么兩位“滄海遺珠”,可她至少不會感到失望。
門房是位觀海境老修士,收拾得干干凈凈,身穿一件據(jù)說是出自北俱蘆洲彩雀府編織煉制的法袍,如今幾乎快要成為大驪山水官場的制式官袍了。
宰相門房三品官,老門房依舊神色和藹,主動出門待客,聽到那個客人,自稱是落魄山陳平安。
老修士一個沒忍住,脫口而出道:“誰?!”
其實這是個有失禮數(shù)的舉動,頗為失態(tài)了,以老門房的經(jīng)驗老道,原本不至于犯這種錯誤,只是耳朵里聽到的消息,實在是太過震驚了,對方是孑然一身,單獨(dú)登門侯府,方才也無什么一道劍光璀璨亮起于天邊的前兆,怎么都不像是一位劍仙姿態(tài)。
陳平安只得笑著再自報身份一遍。
老門房一下子就額頭滲出了汗水,也不敢絮叨半句,硬著頭皮說道:“隱官大人能否容我通報一聲?”
沒有稱呼對方為山主,或是陳劍仙,老門房直接就用上了心中分量最重的那個說法。
老人倒是想要立即放行,只是侯府規(guī)矩重,老門房最近幾年內(nèi),不知攔下了多少個貴客,之前有來自大驪陪都的都城隍爺,前來登門議事,門房小心翼翼掂量一番,覺得怎么都該放行,無需通報,結(jié)果事后禮制司的劉嬤嬤就把他給狠狠臭罵了一頓,說你怎么如此拎不清。
陳平安點(diǎn)頭笑道:“按規(guī)矩走就是了?!?/p>
老門房心中惴惴,陪著那位隱官大人一起站在侯府門檻外。
當(dāng)下有些好奇,不曉得自家侯府,今兒會不會開儀門迎客,
這是大驪君主、藩王才有的禮遇,不然就是一洲五岳山君大駕光臨。
但是這位出身寶瓶洲卻在劍氣長城擔(dān)任末代隱官的年輕劍仙,難得登門,何況自家主人是從鐵符江水神之位升遷上來的,與那落魄山可是近在咫尺的鄰居。
好像于公于私,侯府好像都該打開儀門的。
但是來迎接年輕隱官的,是禮制司二把手,以及一位侯府印璽司的掌印神女,長春侯并未親自露面,只是這么個事,就讓門房有幾分愧疚,愈發(fā)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有任何言語。
由此可見,先有一場觀禮正陽山,再有那個驚世駭俗的隱官身份,通過邸報一夜之間傳遍一洲山河,水落石出,如今在寶瓶洲的山水官場,“陳平安”這個名字,本身就是最管用的關(guān)牒了。
那位掌印神女先以女官身份,與陳平安行禮,再施了個萬福,歉意道:“陳山主,我家主人正好在待客,暫時不方便撇下客人,還望陳山主體諒。”
陳平安笑道:“理當(dāng)如此。倉促拜訪貴府,沒有事先通報,沒有吃閉門羹已經(jīng)很好了?!?/p>
兩位并非鐵符江舊官吏出身的侯府神女,她們不約而同都松了口氣。
與想象中那個高高在上的隱官大人,還是不太像,準(zhǔn)確說來,是太不像了。
結(jié)果一行三人,穿廊過道,走到半路,就又來了兩位身穿公服的別司女官,看那官補(bǔ)子,應(yīng)該都是水府諸司的一二把手。
她們就像早早在路上守株待兔了,湊巧路過,然后順路,可以一同前往禮制司的官廳待客處,挺滴水不漏的,挑不出半點(diǎn)毛病。
禮制司女官與她們一瞪眼,方才得到門房稟報,自己離開衙署前,就專門提醒諸司官吏不可造次,怎的還是如此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