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眼前這廝膽子不小,竟敢對這位魔教教主直呼其名,雖說陸臺失蹤多年,但是在江湖上不是一般的積威深重,哪怕如今世道變得很怪了,不管是誰,只要是提起陸臺,連名字都不喊的,不是“那人”,就是依舊敬稱一聲陸教主。
至于昔年風(fēng)光無限的魔教,因為群龍無首,早就四分五裂了,烏江若非打鐵自身硬,出門才敢不忌諱與魔教的師承關(guān)系。
那人自顧自說道:“當(dāng)南苑國護國真人的黃尚,一直是道士,至于桓蔭的性格,就不太像是個愿意收徒的人,如此說來,你的半個師父,是陶斜陽?”
烏江點點頭,這廝對自家?guī)熼T倒是門兒清。
難道也是個踩了狗屎修了仙法就可以讓容貌不變老的煉氣士?跟自家?guī)煿且粋€輩分的江湖前輩?吃過大虧,打不過老的,好不容易等到老的不見了,就來欺負自己這個小輩的?無妨,按照師父的說法,這種心性的窩囊廢,練武修仙,都不成事。
青衫男子笑問道:“聽說陸臺收了個關(guān)門弟子,跟你差不多年紀?他好像連姓氏都沒有,就叫‘近知’,用一把竹劍,是一名劍客?”
烏江黑著臉。
這家伙當(dāng)自己是村塾先生,當(dāng)老子是蒙童嗎?
男人手腕一擰,憑空多出一壺酒,也不知是江湖變戲法還是山上的神仙手段,輕輕拋給烏江。
烏江沒有伸手去接,只是一掌推出,打出一道渾厚的武夫罡氣將酒壺送回去。
江湖上下三濫的手段多了去,用毒的高手,手段尤其防不勝防,有次烏江就在一個娘們手上著了道,差點就要童子身不保。
男人伸手出袖,接住那只原路返回的酒壺,剎那之間,烏江就欺身而近,手持刀鞘,擱放在對方肩頭,拍了拍,疑惑道:“哥們,就這點道行,也敢出來跑江湖?”
男人依舊紋絲不動,笑問道:“陸臺在這邊消失之前,有沒有躋身元嬰境?”
烏江一臉茫然,“啥?”
言語之際,矮小刀客身形后掠,重新恢復(fù)捧刀姿態(tài)。
如果不是對方一直聊著與師公有關(guān)的事,烏江可沒興致陪他瞎扯。
烏江跟那個按輩分算、得喊一聲小師叔的家伙,只見過一面,是眼睛長在腦門上的貨色。
但是曾經(jīng)聽師父說,師公對這個關(guān)門弟子,寵愛得有點過分了,不但親自傳授仙法,還教拳,光是劍譜,就送出去一大堆。
師公還送了那個同齡人一把竹劍,聽師父喝高了,提過一嘴,竹劍上邊刻有“夏堆”二字。
男人笑道:“對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陳平安,是你那半個師公的朋友,好朋友?!?/p>
烏江扯了扯嘴角,“我說自己是丁嬰,你信不信?”
現(xiàn)在的江湖騙子,新鮮花樣不少啊。
陳平安抬起手中的酒壺,晃了晃,說道:“信不信我是陳平安,并不重要。這壺仙家酒釀是真的就行,敢不敢喝?”
鐘倩,身份不明的江神子,眼前這位屬于魔教“余孽”的烏江,還有如雨后春筍冒出頭的一大撥年輕武學(xué)宗師,雖說金身境武夫暫時只有鐘倩一位,但是六境武夫的數(shù)量,要遠遠多于陳平安當(dāng)初進入藕花福地,幾乎都快翻倍了。關(guān)鍵是六境武夫的人數(shù),在接下來二三十年間還會增多,大概是在三十年后,才趨于穩(wěn)定。
開山大弟子故意在此破境,裴錢的那幾場武運饋贈,當(dāng)然至為重要,可如果再往前推幾步,究其根本,似乎還是老觀主在自家一畝三分地里邊,早就培育好了一大撥好苗子?
否則蓮藕福地的武運再濃郁,還是會逐漸集中到一小撮純粹武夫身上,而不是現(xiàn)在這種百花齊放的“江湖大年份”了。
烏江死死盯住那個神神道道的男人,沉默片刻,說道:“無功不受祿,說吧,仇家是誰,要我砍誰。事先說好,kanren可以,sharen不成。如今幾個朝廷管得嚴,風(fēng)聲緊。你既然是山上的那種煉氣士,跟你不對付的仇家,肯定身份不差,偷摸上去砍他幾刀不難,可真要鬧出人命來,就不是什么小事了,我犯不著為了一壇所謂的仙家酒釀,被迫當(dāng)個四處流竄的通緝犯?!?/p>
陳平安啞然失笑,不愧是陶斜陽教出來的弟子,也虧得陶斜陽沒有悉心傳授,提起手臂,“一見投緣,送你喝的,無需報酬?!?/p>
烏江怎么說都算是陸臺的徒孫輩,自己這個水漲船高就當(dāng)了長輩的,總得給點見面禮。
烏江冷笑道:“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還是想要跟我結(jié)拜兄弟,一來二去混熟了,好替你賣命?”
好些江湖演義、公案小說的書上都是這么寫的,看似正人君子,道貌岸然,實則心黑得很,sharen雙手不沾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