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平安當隱官那么些年,裴錢先是跟李槐一起去往北俱蘆洲,之后獨自游歷皚皚洲,中土神洲,金甲洲……
浩然九洲,裴錢甚至要比陳平安去過更多,幾乎被她走了個遍,而且裴錢的記性之好,猶要遠超記憶力不差的陳平安。
陳平安自己早就注意到了,后來陸沉在合歡山地界也專門提醒過此事。
這也是陳平安一直猶豫要不要帶裴錢,一起游歷浩然的重要原因。
單獨出門,境界足夠高,她可以走得比較隨意,跟在陳平安身邊,她就會很用心,很認真。
別忘了,她還可以窺見人心。裴錢只要想看,除非山巔修士,他人心相天地的景象,就會被一覽無余。
所以武夫氣盛一層關(guān)隘所在的玄之又玄,簡直就是專門為裴錢量身打造,她眼界寬泛,而且記憶深刻。
當師父的,陳平安當然希望她多看看大好山河和人心萬物,為氣盛一層夯實基礎(chǔ),爭取將來破境,比自己更高一籌,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卻又擔(dān)心裴錢聚精會神,用心專一,看多了看久了,耗神太多,她會心力不濟,武學(xué)登頂路上,會留下不為人知的遺患,所以陳平安就又轉(zhuǎn)念,想著什么氣盛一層最強二字,其實沒有那么值錢,算個什么東西……這就是一種典型的老父親心態(tài)?
難怪老廚子、鄭大風(fēng)和魏檗他們幾個,私底下閑聊,都說自家山主在裴錢暖樹小米粒這邊,都對她們寵得不行,怎么心疼寵溺怎么來,完全是視若愛女一般,可憐某位青衣小童,就像個欠打欠罵的逆子。
陳平安說道:“蒲柳他們幾個,跟在你身邊,以后在宗門是什么位置什么身份,你酌情任用?!?/p>
顧璨點頭道:“我心里有數(shù)。”
陳平安笑道:“黃烈在玉宣國當了多年國師,難免熏染某些官場習(xí)氣,你得氣量大一些,耐心好一點,除了丟給他一兩本珍稀道書,幫他指明道路,還需幫他剝啄世俗氣息,復(fù)歸璞玉一塊。不要因為我們?nèi)齻€如今境界都不低,各有各的眼界和世面,所言人事,都在山巔,就覺得地仙二字不值錢,玉璞境沒什么,仙人不過如此,飛升還湊合。說句憶苦思甜的,當下船上看似最不濟事的沈刻,他如果當年去了剛剛破碎墜地的驪珠洞天,我們仨站一排,估計都扛不住沈老宗師半拳?!?/p>
顧璨說道:“記下了?!?/p>
劉羨陽在旁拱火道:“絮絮叨叨,婆婆媽媽,煩不煩煩不煩,是村塾夫子教訓(xùn)穿開襠褲的蒙童,還是回了家爹罵兒子呢?!?/p>
結(jié)果肩頭挨了陳平安一手肘,腳背更是被顧璨踩中,顧璨再用腳尖重重一擰。
劉羨陽悶哼一聲,擺出一個氣沉丹田的姿勢,“有本事再來!劉劍仙但凡出個聲,叫苦個,就是你們爺爺?!?/p>
陳平安雙手籠袖,轉(zhuǎn)身道:“你們倆繼續(xù)認親,我回屋子,舒舒服服睡個回籠覺。到了處州地界再喊我?!?/p>
劉羨陽笑道:“好家伙,真把自己當大爺了,敢如此使喚劉劍仙和顧宗主?!?/p>
顧璨以心聲說道:“你有意把婚宴辦在他生日五月初五這天,我跟他說了?!?/p>
家鄉(xiāng)小鎮(zhèn)那邊,都將五月初五視為五毒日,這天出生的孩子,就是天生的掃把星,瘟神。
那么劉羨陽偏要在這一天舉辦婚禮,覺得這就是個頂好的日子。
劉羨陽趴在欄桿上,懶洋洋道:“這小子有沒有哭得稀里嘩啦?”
顧璨淡然說道:“還好吧?!?/p>
劉羨陽問道:“怎么不把流霞舟送給陳平安,說實在的,我跟龍泉劍宗都不太需要這個,他這個財迷,如今買賣做得很大,卻是急需此物錦上添花。”
自家宗門攏共就那么幾號人,阮鐵匠又不喜歡講排場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