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公子們疑惑轉(zhuǎn)頭回身看過去,便也跟著笑不出來了。
笑聲盡散間,眾人們面面相覷,瞪著眼瞧著周淵渟推著一個輪椅行了過來——輪椅上坐著的人正是周問山。
在不久之前,這個人被他們一起誆騙到跑馬場去圍獵跑馬,摔下馬后,他們還特意熬了一會兒,耽誤了他治療的時辰,害的他腰摔壞了,據(jù)說是藥石無醫(yī),連宮里的御醫(yī)都請過來瞧過了,是怎么都治不好的。
而這個人,是他們親手害的,按著他們一貫的處事方式,周問山應當弄死才對——連帶著方姨娘也該一起弄死,人死了,他們才能安心。
他們不明白周淵渟為什么將這個人推過來,都用狐疑的目光看著周淵渟。
周淵渟站在輪椅之后,清雋雅逸的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袖子一抬,一只保養(yǎng)極好的手便輕輕搭在了周問山的肩膀上,笑著說道:“我三弟這些時日在養(yǎng)病,在宅門內(nèi)拘著無聊,正好宴上熱鬧,帶過來瞧一瞧,正好跟大家一起玩兒一玩兒投壺?!?/p>
左右投壺也不必左右挪動身子,周問山也玩兒的來。
一旁的兄弟們瞧周淵渟現(xiàn)下竟是在玩兒“兄弟友恭”那一套,不由得有些好笑,真是他的嫡親弟弟周馳野站在這兒,那演就演一下,畢竟周馳野有這個重量,但現(xiàn)在,坐在輪椅上的不過是個外室子,與他費那個勁兒干什么?
但周淵渟已經(jīng)推著人來了,旁的人不愿駁周淵渟的臉面,便也順著他的話說道:“好,周三公子也來投壺試試?!?/p>
說話間,便有人遞給了周問山擲箭。
擲箭通體為木,箭頭為沉鐵,前重后輕,投出去很順手。
坐在輪椅上的青年這些日子里消瘦了不少,面頰微微凹進去,但神色卻是淡然的,他坐在輪椅上,溫潤的眉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一身淺灰色圓領(lǐng)正袍裹著他清瘦的身子,襯得他眉目端正,xiong口上繡著一團暗藍色的繡花,他的發(fā)以同樣色調(diào)的發(fā)帶束起,一眼望過來姿態(tài)怡人,雖然不如周淵渟耀眼奪目,卻也別有一番風姿。
如同山中的一顆松樹,靜靜的生著。
四周的公子哥兒們瞧見他,都覺得他與之前大不相同了。
之前他們瞧見周問山的時候,他不過是剛剛進門的外室子,不知天高地厚,仗著忠義侯的寵愛張揚肆意,說出來的話都讓人發(fā)笑,說什么他能做世子——世子是那么好做的嗎?以為這爵位是他們侯府的庫房,忠義侯想給誰就給誰?他問過秦家,問過鎮(zhèn)南王,問過皇上了嗎?
所以他們瞧不起周問山,這個愚昧無知的人,不過是靠著忠義侯的一點偏愛與他們站在了同一位置上,但本質(zhì),卻還是個什么都不明白的狂妄廢物。
而現(xiàn)在,坐在輪椅上玩兒投壺的青年眉目溫潤,因著這一身病氣,竟然多了幾分芝蘭玉樹之感,光而不耀,靜水流深般沉穩(wěn)。
旁邊的幾個公子互相對視一眼。
他們都以為,周問山經(jīng)過殘廢一事之后會一蹶不振,但他們沒想到,周問山竟然能這樣快的調(diào)整好自己,不過短短幾日,便神態(tài)平和的坐在輪椅上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叫他們都覺得有些古怪。
而這時候,坐在輪椅上的周問山投中了一個擲箭。
擲箭的金屬箭頭砸在青銅窄口壺里,發(fā)出厚重鐵器沉悶的“錚”的一聲脆音,坐在輪椅上的周問山突然笑起來,他那眉眼一彎,繼而用手轉(zhuǎn)動了輪椅上的把手,調(diào)整了輪椅的方向與高度——這輪椅是能工巧匠而制,精巧著呢。
他調(diào)整方向,面向所有公子哥后,笑著問:“諸位公子,方才的擲箭入壺聲,你們可覺得耳熟?”
這些公子哥兒們都狐疑的看著他。
周淵渟則開口回道:“三弟,何處耳熟?”
周問山又笑了。
他那雙與周淵渟一模一樣的瑞鳳眼之中帶著幾分嘲諷,聲線慢悠悠的落下來,道:“那一日我摔下馬時,碎骨聲,與這聲音一般呢,大兄,你沒聽見,但在場的公子們不都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