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錢蠱醫(yī)驚了一跳,卻瞧見那柳姑娘自己慢慢走進來,面色蒼白道:“之前,錢蠱醫(yī)說要授我醫(yī)術(shù),我事情繁忙,并不曾過來,今日恰得了空閑,特來看看?!?/p>
錢蠱醫(yī)連忙將人迎進來,說什么“蓬蓽生輝”,“貴人駕到”之類的討喜的話,后又領(lǐng)著柳煙黛進了大堂后面的藥堂。
雖不知道柳煙黛為什么來,但是這是貴人,是鎮(zhèn)南王府養(yǎng)的姑娘,她說什么,錢蠱醫(yī)都是應(yīng)下來的,反正鎮(zhèn)南王府不會讓他吃虧。
柳煙黛就這么被渾渾噩噩帶進了常善堂。
她前腳剛進常善堂,后腳消息就送到鎮(zhèn)南王府,秦禪月思索了半晌,道:“她愿意待著就讓她待著,給常善堂的老板多送些財寶過去?!?/p>
以前秦禪月也見過一些和離了、喪夫了、被休了的女人,這些女人個個兒都是受過來自男人的苦難的,每一個都是一副不想活了的模樣,這種時候,得給她們找點自己想干的事兒,從外界渡過來一口氣,將她們自己撐住。
用佛家的話說,這是一場自己的修行,旁人都管不了。
不管柳煙黛此時做什么,只要她自己喜歡就行。
秦禪月給常善堂塞過去了大把的銀子,錢蠱醫(yī)笑呵呵的接了,就將柳煙黛將祖宗一樣供在常善堂,柳煙黛要學(xué)治病救人,他就真的教。
從炮制藥材到藥方,錢蠱醫(yī)從不推拒,甚至當(dāng)柳煙黛提出來想跟其他學(xué)徒一樣住在常善堂的時候,錢蠱醫(yī)都大手一揮,應(yīng)下道:“都隨姑娘喜歡。”
柳煙黛就這樣在常善堂里住下來。
常善堂很靜,里面只有病人和藥材,空氣中飄著一種藥材被處理時候的味道,有點土腥氣,并不算好聞,但柳煙黛呆在這里特別安心。
她做一些藥材,給一位生病的老婆婆熬了藥,老婆婆操著南云城土話,與她絮絮叨叨說一些家事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在被注入一股力量。
她有在幫別人,但別人也有在幫她,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在救她自己。
她混沌的、被磨損的魂魄,在此時此刻,重新被洗刷了一遍,她像是從過去的泥潭里被撈出來了似的,可以短暫的忘掉那些痛苦。
當(dāng)夜,她去了學(xué)徒廂房。
廂房破敗,里面只有一床一桌,根本沒有什么矮榻,床上也沒有床帳,甚至床也單薄的很,只夠一個人勉強躺下,翻身都費勁。
這遠遠不如王府那樣的地方,但是當(dāng)她滿身疲憊的躺在常善堂狹窄的、普通學(xué)徒的廂房里的時候,幾乎一閉眼,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終于能睡一個好覺。
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戶落進來,照在她的面上,泛起漣漣的泠光。
對于柳煙黛來說,今夜,一定有一個好夢。
但對旁人來說就不是如此了。
在秦藥坊內(nèi),常善堂街頭初,興元帝帶著人在這守了一整日。
他在人來人往的街上一站,就等著柳煙黛什么時候出來,柳煙黛不出來,他就讓太監(jiān)去一遍又一遍的問。
問柳煙黛進去做什么,問柳煙黛跟誰說了話,問柳煙黛現(xiàn)在又在做什么,問問問問問問問問問,問八百遍,就是不肯過去一趟。
興元帝已經(jīng)連著一夜兩日沒休憩了,那雙眼里滿是紅血絲,眼下都積了一層烏青眼袋,瞧著人站著都打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