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元帝一顆心頓時軟下來,他匆忙上前來,想將人扶起,卻看見柳煙黛猛地站起身來,踉蹌著退后兩步,紅著眼問他:“你要殺了我的叔父嗎?”
她只以為他要搶奪她,只以為他欺負她,卻不曾想,他還想要叔父的南疆,當初他們分明是一起打天下的人,可現(xiàn)在——
狡兔死,走狗烹,原先再好的人,時過境遷,也都變了模樣,誰能活下來,就看誰的心更硬。
廊檐下的六角宮燈搖搖晃晃,站在其中的姑娘神情痛苦,她從不知道,叔父為了她,要失去半個南疆,她想,叔父應該也不知道,興元帝奪了半個南疆還不知足,他還想要鎮(zhèn)南王的命。
而興元帝在看到柳煙黛的時候,心口又往上提了幾分,他軟下語氣,道:“你聽錯了,朕是說,他不給才擊殺,他給了朕,就沒事了。”
多么強盜的話,他偏偏說的理所應當,甚至眉眼間還帶著淡淡的誘哄之意,與柳煙黛低聲說:“好了,過來,朕不要他的南疆之地了,可好?只要你乖乖跟朕回長安,朕便什么都不要了?!?/p>
柳煙黛看著他的臉,她知道,他又在騙她。
上一次在常善堂門口,他就是這么騙她的,每一次他騙她的時候,都會特別真誠的看著她,然后說出來一口謊話來,她要是真的信,就會落到一個虎狼窩里,被他一口一口吞吃干凈。
柳煙黛在這一刻徹底看清楚他了。
她逃不出興元帝的手心,興元帝也不會憐惜她,他只會騙她,她被他抓著,不會給叔父婆母帶來任何益處,還會給叔父和婆母帶來麻煩。
她以前就是個麻煩,到了叔父手里,給叔父添麻煩,嫁到了婆母手里,給婆母添麻煩,現(xiàn)在又因為一個興元帝,讓叔父損失慘重,她愧對他們。
她不知道該如何償還他們,但是她知道該如何終止這一場無窮無盡的威脅。
她厭倦了。
她本就不是精力旺盛的人,也不是能跟人斗天斗地的性子,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性子綿軟,心地善良,沒有任何攻擊力的姑娘,她甚至比一般人還要更脆弱、愚鈍一些,旁人一眼就能想明白的事兒,她要兜兜轉轉,過很久才明白,當初能夠逃出興元帝的手,去常善堂做一個學徒,已經是她能做出來的,最大的自救,而這一份自救,還被興元帝給毀了。
她已經撐不住了,她真的被他逼到沒辦法了。
“我不會跟你回去。”柳煙黛面色蒼白的后退兩步,聲線輕而又輕,她說:“我這輩子,最后悔認識你?!?/p>
如果她能回到當初,她一定避讓開興元帝,一輩子都不去長安,她寧愿自己早早死在南疆,都不想見到這個人。
她這樣面色蒼白、氣若游絲的否定他,刺傷了興元帝,使興元帝一陣暴怒。
為什么她就不肯低頭呢?
他為她做的,放出話去,其他皇帝哪里做過?就算是萬貴妃,也不敢讓先帝如此。
“跟朕在一起到底哪里虧了你?朕是天子!”他一步步逼向柳煙黛,道:“你如此忤逆朕,你以為朕不敢罰你嗎?”
他說這些、逼過來的時候,柳煙黛沒有躲避,她只是靜靜的看著他,隨后,一言不發(fā)的舉起手。
她的手上有一片方才撿起來的瓷片,邊緣鋒利,方才一直藏在她自己的袖子里,現(xiàn)在,她將那瓷片舉起來,毫不猶豫的在自己的脖頸上一劃。
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