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黛行過來的時候,就瞧見薄紗中的桌案后坐了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對方脊背端正,穿著一身玄青色長衫,衣裳半解開,袒露出一只手臂,擺放在案上。
隔著紗帳,看不見對方的臉,柳煙黛匆忙在柜臺前拿過處理外傷的藥匣子,又行回來,撩開薄帳道:“久等——”
她撩開薄帳的瞬間,淡淡的血腥氣撲來,她抬眸時,就瞧見了一張俊美鋒銳的面。
對方弱冠年歲左右,眉目凌厲,鼻挺唇薄,這幾日大概休息的也不怎么好,眼下有淡淡的淤青,一張臉看上去比之前還要消瘦,瘦出鋒利的骨頭,輪廓間帶上了幾分化不掉的陰鷙,
對方上半身衣裳已解開,露出男子血熱的xiong膛,xiong膛前還有一處已經(jīng)快要好了的傷痕,只能淺淺看到一線。
他們兩個人都知道這傷痕是怎么來的,只要看上一眼,他們就會記起來過去,他們是如何在一張床上,在最親密的距離之間,用自己的方式傷害對方。
柳煙黛的目光看過去的時候,對方的一只左手擔(dān)放在桌案上,可以看見他手臂上有一條很深的傷口,用厚厚的毛氈匆忙捂住,但血液已經(jīng)將毛氈浸染,正在向下滴落,匯聚成一個小小的血洼。
柳煙黛在看見對方的臉的時候,嗓子像是驟然失去了聲音,她說不出來一個字,只能僵硬的抱著藥匣子站在原地。
而對方就那樣坐在案后,不躲不避,端坐著等著她過來。
不,對方也沒有那樣鎮(zhèn)定,在柳煙黛看向他的時候,他的脊背不自覺的挺起來,似乎也有一瞬間的緊繃。
這正是許久不見的興元帝。
興元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略顯出來幾分平靜,他大概無數(shù)次構(gòu)造過這樣的畫面,所以當(dāng)柳煙黛出現(xiàn)的時候,他沒有任何波瀾,看上去,他好像就是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里,出現(xiàn)的一個平平無奇的傷患,過來處理一個平平無奇的傷口。
但是當(dāng)他出現(xiàn)在這里,柳煙黛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他現(xiàn)在雖然以一副受傷了的姿態(tài)坐在這里,但是任誰都知道,這不過是他面上的偽裝。
興元帝會無緣無故受傷嗎?誰敢讓他受傷?他受傷了又怎么可能會沒有人來治!他不過是找了個理由,特意跑到這兒來礙眼罷了!
他就像是一頭永遠(yuǎn)吃不飽的狼,只要讓他找到機(jī)會,他就會撲上來,再狠狠地咬上柳煙黛的脖頸。
柳煙黛見到他的一瞬間,就覺得后背冒出一層冷汗,她下意識的想離開這里,但是腳下又生了根,死死的將她自己定在原地。
她想,她能跑到哪里去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她一直就逃不掉。
楚珩之前早早與她說過的話在這一刻重新響起,之前,楚珩說,她還會跟興元帝再見的。
如果他們再見,她不害怕,就正常與他來玩,見到人就行個禮,然后自己退下,如果害怕,就遠(yuǎn)遠(yuǎn)走開。
她在害怕和不害怕之間遲疑了一息,隨后捏緊了手里的藥箱,慢慢的走到了興元帝的桌案前。
她不能害怕。
她知道,興元帝就是來找她的,她躲了一次也有下一次。
他要來,她攔不住,但是她可以當(dāng)他是另一個人。
柳煙黛白著臉走上來,將藥箱放下,手腳僵硬的拿出里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