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記得,她那唯一的姐姐,當(dāng)年也曾是姑娘身邊的得力人。
那年春日陪姑娘踏青,失足落入河中溺亡了,從此,她再無家人,無親朋,成了真正的孤女。
她在這云家能做上受寵小姐的一等丫鬟,全是靠著亡姐用忠心換來的情分。
可這份忠心,當(dāng)真值得么?
若當(dāng)真值得,她的姐姐又怎會“失足”溺亡呢?
雨絲落在臉上,冰涼一片,夏蓮卻渾然不覺,只一味往前奔著,仿佛身后有什么追噬,又仿佛前路才有生路。
她或許真會死得很凄慘吧?
但,絕不該是因那對兄妹的齷齪伎倆而死,便是死,也該為自己心底那點清明而死。
譬如此刻,她寧愿信那陸家少夫人,也斷不肯再為云嬋、云享助紂為虐。
夏蓮素來聰慧,陸少夫人雖未多言,她卻已窺見端倪——姑娘與少爺?shù)拿苤\,只怕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此說來,今日這場風(fēng)雨里,究竟是誰的地獄?
反正,不會是她的。
墨蘭居外靜悄悄的,綠萼守在門首,忽見雨幕中三人撐傘而來,心頭猛地一緊,忙上前開門迎入。
一縷清芬自她面前掠過,她目光不自覺落在來人那被雨水浸濕的煙霞色裙擺上,上頭繡的蘭草紋樣被雨水洇過,色澤愈顯沉郁,倒似活了一般。
真美啊,可惜,這樣的美人兒,今日難以善終了。
陳稚魚方入內(nèi)室,便覺一股濃郁異香撲面而來,她下意識屏息,旋即給身后兩個丫鬟遞了個眼色,喚夏與鴻羽會意,忙抬手取了藥丸吞下。
喚夏偷覷少夫人,見她并未服藥,不由得暗暗蹙眉——莫非方才自己未曾留意時,姑娘已先服過解藥?
她雖不通醫(yī)理,亦不懂香料,卻也瞧出這滿室香氣透著詭異。
陳稚魚環(huán)眸四顧,屋內(nèi)空蕩蕩的,不見秋月身影,連云嬋也蹤跡杳然。
她目光沉沉落向那架隔了內(nèi)室的描金屏風(fēng),似有人影晃動,腳步一頓,再未向前。
只抬手探入腰間荷包,取出一粒煙粉色藥丸,隨手丟進一旁的銅盆水里。
那藥丸遇水即化,悄無聲息間漾開一縷極淡的異香,與滿室濃馥交融,竟生出幾分清洌來。
恰在此時,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一道身影。云嬋鬢發(fā)微松,頰上泛著異樣潮紅,挑眉斜睨著她,語氣懶懶的:“你來了?!?/p>
……
陸夫人一行回府時,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濕意。
尤其是陸曜,因是乘馬而歸,縱然披了蓑衣、戴了斗笠,衣衫也免不了被雨水浸得半濕,發(fā)梢還滴著水珠。
陸茵縮著肩,凍得瑟瑟發(fā)抖,湊在娘的耳邊嘟囔:“往后下雨天,說什么也不出門了?!睖喩碛掷溆殖?,明明沒出汗,偏像從水里撈出來一般,黏膩得難受。
方夫人抬手拍了拍她的背,笑道:“多大的姑娘了,還這般嬌氣?!?/p>
到了府中,眾人便各自回院更衣。
陸曜原是跟著母親走的,行至半路卻忽然停步,目光轉(zhuǎn)向另一條岔路,神態(tài)自然地對母親道:“今日這雨瞧著沒有停歇的意思,怕是再過兩個時辰也小不了。既已到了這兒,不如先去瞧瞧表妹?免得換了干衣裳,一會兒再出來,又要濕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