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隱挑眉,透過余佑安的身側(cè)偷偷看向莫無項(xiàng),暗道他想走,只怕是沒那么容易了。
余佑安冷笑一聲:“你還走得了嗎?”
莫無項(xiàng)轉(zhuǎn)過頭,看著前方不甚明亮的道路,意味深長(zhǎng)地說了一句:“對(duì)于余侯來說,可能走不了,但予我這樣了無牽掛之人,有什么走不得的?!?/p>
說罷,他伸手一撩袍擺,負(fù)手大步下了臺(tái)階。
馬車一路搖晃著回到了侯府,侯府沉重的門扉在身后沉沉合攏,隔絕了外面世界的腥風(fēng)血雨。
余佑安幾乎是半抱著姜隱,步履匆匆地踏入他們的院子,芳云她們?cè)缫训昧讼⒑蛑?,看到主子們歸來,連忙迎上,默默伺候兩人卸下外袍,備好熱水,又悄然退了出去。
燭火在精致的銅燈臺(tái)上跳躍,將室內(nèi)染上一層暖黃的光暈,卻驅(qū)不散那無形的陰霾。
姜隱依偎在余佑安懷中,兩人躺在寬大的紫檀木拔步床上,錦被柔軟,心中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她不由將抱著他的手臂收緊了幾分。
余佑安有所察覺,手臂緊緊環(huán)著她的腰,那力道大得讓她有些微疼,但她默不作聲。
枕在他的胸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沉重而略顯急促的心跳,一下下,撞擊著她的耳膜。
“阿隱……”良久,余佑安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絲沙啞,在昏暗的光線下響起,“今日宣德殿上……你也看到了?!?/p>
他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下頜抵著她的發(fā)頂,溫?zé)岬臍庀⒎鬟^她的額發(fā),“陛下他心思深沉,手段雷霆?;屎笈c慎王……他絲毫不顧及夫妻與父子之情?!?/p>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未盡之意,兩人皆心知肚明。
帝心如淵,翻臉無情,今日是皇后與趙盛,明日又會(huì)是誰?
蕭自楠、齊陽長(zhǎng)公主,甚至他們這些卷入其中的人,誰能保證不會(huì)被滔天的怒火和帝王心術(shù)所波及?
她抬起頭,在昏黃的燭光中努力看清他臉上的神色,那張平日里堅(jiān)毅冷峻的俊顏,此刻籠罩著深重的憂慮,劍眉緊鎖,薄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
他在害怕,卻不是怕死,而是怕護(hù)不住她。
“三哥,”她輕聲喚他,柔軟的手撫上他緊繃的臉頰,指尖微涼,“別怕?!?/p>
“我不懼死,”余佑安握住她撫在臉上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臉頰,那溫?zé)岬挠|感讓他喉頭滾動(dòng)了一下,聲音艱澀,“我只怕若真有那一日,陛下雷霆之怒降下,我護(hù)不住你周全?!?/p>
他看著她清澈的眼底映著自己的影子,那里面盛滿了擔(dān)憂,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退縮。
“若事有不諧,我會(huì)擔(dān)下一切。你……”他的聲音哽住,仿佛說出那個(gè)最壞的打算都需要耗盡全身力氣,“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p>
“余佑安!”姜隱猛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前所未有的堅(jiān)決,甚至有一絲惱怒。
她用力掙脫被他握住的手,反而更緊地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指甲幾乎要隔著衣料嵌入他的皮肉:“你休想!”
她撐起身體,半個(gè)身子都?jí)涸谒靥派?,那雙總是含著溫婉笑意的眼眸此刻亮得驚人,像燃著兩簇小小的火焰,直直地撞入他幽深的眼底。
“你聽好了,我與你,此生禍福與共,生死相隨,我既說過那樣的話,便定會(huì)做到。”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若天塌下來,我們一起扛,上窮碧落下黃泉,地獄天堂我都去,你休想一個(gè)人扛,更休想把我推開?!?/p>
“阿隱……”余佑安被她眼中那不顧一切的熾熱和決絕震住了,心口像是被滾燙的烙鐵狠狠燙了一下,又疼又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