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zhuǎn)過頭,看向我,藍色的眼眸在夜色里像靜謐的湖泊:“心情不太好?”我確實心情不太好,索性扣上屏幕,跟他干杯,“確實,不僅是今天的事,其實還有一點,嗯……下一次聯(lián)絡(luò)上zero,就要知道伊達班長的事情了吧。
”諸伏景光同樣擔心這件事。
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遠非太平洋的距離,而是次元壁,甚至是生與死的鴻溝。
作為同樣目睹了“五人組”最終僅剩一棵獨苗的結(jié)局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改變一個關(guān)鍵節(jié)點意味著什么——那不僅僅是一條鮮活生命的延續(xù),更是一次對看似不可撼動的“世界線”的挑戰(zhàn)。
可他,卻被徹底隔絕在外,連旁觀都做不到。
他嘆了口氣,轉(zhuǎn)移話題,聲音溫和而帶著一種引導性的關(guān)切:“那么,愿意和我講一講你的故事嗎?”話頭被輕巧地拋了回來,像一片飄落的葉子落在掌心。
我愣了一下,隨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坦誠要求戳中了什么,拿起手邊那罐新開的啤酒,“咕咚咕咚”仰頭就灌下去大半罐,冰涼的液體帶著氣泡在胃里炸開,帶來一陣短暫的眩暈和勇氣。
“嘛,誰知道呢?”我抹了下嘴角,聲音帶著酒后的微啞和漫不經(jīng)心,“六年不刪……呵,大概潛意識里,是想等著某個良辰吉日,把這積攢了六年的怒火和委屈,像倒垃圾一樣,一股腦地全甩回他臉上吧?”我晃了晃手里快見底的啤酒罐,金屬罐體發(fā)出空洞的輕響,像在嘲笑這個想法本身。
“但是啊,”
我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自我剖析的疲倦和索然無味,“冷靜想想,這種念頭……又顯得特別幼稚,特別沒勁。
就像一個小孩被搶了糖,憋著勁非要等對方也跌倒再沖上去踩一腳才解氣。
”
我抬手,用力揉了揉額角,仿佛想把那些糾纏不清的怨念揉碎,“其實……就算真等到那一刻了,把那些話像刀子一樣扔出去,又能怎樣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還是……只是證明自己還沒放下,還被那段破事兒栓著脖子?”我將最后一點酒液倒進喉嚨,冰涼的苦澀一路蔓延,卻沒有帶來預期的解脫,空罐子被我捏得微微變形,發(fā)出“咔啦”的輕微shenyin。
我轉(zhuǎn)頭看向諸伏景光,夜色中,他的輪廓沉靜,那雙藍眼睛像深潭,無聲地承載著我的傾訴和自厭。
我低聲說,像是在陳述一個剛剛發(fā)現(xiàn)的、令人沮喪的事實,“尤其是……不斷的討厭一個其實早就不在你生活里的人,就像在演一出獨角戲,觀眾都散場了,就你自己還在臺上咬牙切齒。
”露臺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遠處城市隱約的喧囂和夜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諸伏景光沒有立刻接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任由那份疲憊和困惑在空氣中彌漫、沉淀。
他的沉默不是無話可說,更像是在等我把心底最后一點淤積的濁氣吐干凈。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恨,或者不恨,報復,或者釋然……這些都是你選擇的權(quán)力,沒有幼稚與否之分。
”
他頓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看向更遠的某處,“只是,hana,當情緒本身變成一種沉重的負擔,壓得你喘不過氣,甚至……蓋過了屬于你自己的、嶄新的生活時,也許就該想想,這份情緒,它服務(wù)的到底是誰?是過去的那個你,還是……現(xiàn)在這個,想要往前走的人?”他伸出手,不是阻止我繼續(xù)拿酒,而是輕輕覆蓋在我那只捏著空罐子、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的手上。
掌心的溫度透過冰涼的金屬和皮膚傳來,帶著一種無聲的、沉穩(wěn)的力量。
“放下那把指向過去的刀,不代表你輸了,也不代表你原諒了誰。
”
他的目光溫和卻無比清晰地落在我眼中,“它只意味著,你選擇把力氣收回來,用來……握緊現(xiàn)在擁有的,更好的東西。
”我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啤酒罐,那三個字在舌尖滾了滾,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試探,一點酒后吐真言的莽撞,最終化作一聲幾乎被夜風吹散的輕語:“更好的……是你嗎?”他的目光沒有閃躲,藍色的眼眸在夜色里倒映著微弱的星光,清晰地映著我的身影。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那樣專注地看著我,仿佛在確認我話語里每一個細微的震顫。
然后,唇角極其緩慢地、卻又無比清晰地向上彎起一個篤定的弧度,那笑容里褪去了慣有的溫和面具,透出幾分罕見的、直白的銳利和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