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荼伸出手,指尖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小心,輕輕拂過他微蹙的眉心,沿著他挺直的鼻梁滑下,最后停留在那失去血色的、微涼的唇瓣上。
觸感依舊柔軟。
她想起了集市上看到的那些夫妻,想起了那些安撫哭泣孩童的母親。
一種荒謬的沖動驅(qū)使著她。
她緩緩俯下身,冰涼的唇瓣如同蜻蜓點水,帶著一絲生疏的、模仿來的“溫柔”,輕輕印在了記宛央的唇上。
做完這一切,她猛地直起身,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蒼白的臉頰竟泛起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紅暈。
她別開臉,眼神游移,低聲咒罵了一句:“蠢魚…睡得跟死了一樣…”追捕的風(fēng)聲似乎漸漸遠(yuǎn)去。
臨荼背著記宛央,來到了一處遠(yuǎn)離塵囂、卻并非完全荒僻的山谷,山谷里散落著幾戶淳樸的山民。
她用從妖王洞府撿來的、凡人眼中的“寶石”,從一個急著給兒子娶媳婦的老農(nóng)手里,買下了幾塊貧瘠的山田,幾間搖搖欲墜的茅草屋,還有…一頭慢悠悠的老黃牛和幾只咩咩叫的山羊。
當(dāng)記宛央終于從漫長的昏睡中緩緩睜開那雙眼眸時,映入眼簾的,不是冰冷的海水或追殺的刀光,而是透過破舊窗欞灑下的、暖融融的春日陽光,和…騎在牛背上、正笨拙地吹著一支粗糙竹笛的臨荼。
“哞——”老黃牛慢悠悠地叫了一聲。
“嘀——嗚——嘀——”竹笛發(fā)出刺耳難聽的噪音。
臨荼穿著粗糙的麻布衣裙,頭發(fā)隨意挽起,幾縷碎發(fā)垂在蒼白的頰邊。
她似乎跟那笛子較上了勁,吹得臉頰鼓起,眉頭緊鎖,笛聲卻如同鬼哭狼嚎,驚得旁邊的山羊直跳腳。
記宛央眨了眨眼,似乎還沒從沉睡中完全清醒,湛藍(lán)的眸子里帶著初醒的迷茫和水光。
他看著牛背上那個跟笛子搏斗的、渾身散發(fā)著不耐煩卻莫名…鮮活的身影,嘴角竟柔軟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彎起,露出了一個虛弱卻無比真實的笑容。
臨荼一回頭,正撞上這抹笑容。
她像是被燙到一般,笛聲戛然而止,臉上瞬間換上慣有的不耐和兇惡:“看什么看,蠢魚,醒了就滾下來干活,去…把那邊那捆柴劈了!還有,去喂羊,別讓它們把老娘的菜苗啃了!”她吼得中氣十足,對他呼來喚去。
記宛央?yún)s只是笑著,順從地應(yīng)著:“好。
”他撐著還有些虛軟的身體下床,走到院中,拿起沉重的柴刀,開始認(rèn)真地劈柴。
動作有些生疏,卻一絲不茍。
陽光落在他銀色的發(fā)梢和專注的側(cè)臉上,竟有種驚心動魄的安寧。
日子就這樣詭異地流淌。
臨荼像個刻薄的地主,指揮著記宛央做這做那。
開墾荒地,修補(bǔ)茅屋,放牛牧羊,甚至學(xué)著生火做飯,他怕火,所以總是把廚房弄得烏煙瘴氣。
她動輒大吼大叫,雞蛋里挑骨頭。
而記宛央,永遠(yuǎn)溫和地應(yīng)著,默默地將所有事情做好,在她被煙嗆得咳嗽時遞上一碗清水,在她對著長勢不好的菜苗發(fā)脾氣時,輕聲說“慢慢來”。
茅草屋被記宛央一點點修葺,最終被推倒,在原址上,他用山石和木頭,加上自己殘留不多的水元靈力,建起了一座雖然粗糙卻結(jié)實的小院。
青石壘的墻,原木做的梁,屋頂鋪著厚厚的茅草。
比不上海宮的瑰麗,比不上她記憶中魔君宮殿的森嚴(yán),甚至比不上朱凰棲息的梧桐神木一根枝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