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喊聲被夜風(fēng)吹得七零八落,剛出口就散了一半。
他往前追了兩步,褲腳蹭過路邊的雜草,帶起幾片枯葉。
周良的背影在路燈的光暈里晃了晃,像是被拉長的影子突然斷了線,不僅沒停,腳步反而邁得更急了,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發(fā)出“噔噔”的響。
“這小子……”楊誠實的手還僵在半空中,看著周良的身影拐過街角,徹底融進了街道盡頭的黑暗里。
秋夜的風(fēng)卷著寒意灌進他敞開的領(lǐng)口,他打了個哆嗦。
小區(qū)門口的鐵門被風(fēng)吹得“吱呀”作響,鐵條上掛著的塑料袋還在“嘩啦啦”地抖,像誰在低聲哭。
楊誠實站在原地,望著周良消失的方向,腳邊的煙蒂又積了三四個,被他無意識地用鞋跟碾著,碎成了灰。
他的腦子里像塞了團亂麻。
告訴溫羽凡吧,怕這根剛被生活錘得快要斷的弦徹底崩了;
不說吧,這事兒像塊石頭壓在心里,遲早得露餡。
他甚至能想象出溫羽凡那雙空洞的眼睛——得知妻兒沒了的時候,那雙眼就像蒙了層灰的玻璃,要是再知道父親也走了……
楊誠實不敢往下想,只覺得心口發(fā)悶,像被人用拳頭攥住了。
緩了好一會兒,他才拖著沉重的腳步挪到面包車旁。
車門把手上沾著層薄灰,他用袖子擦了擦,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竄上來。
拉開車門時,金屬合頁發(fā)出“咔啦”一聲,像是生了銹的關(guān)節(jié)在呻吟。
坐進駕駛座,座椅上還留著拉貨時沾的灰塵,硌得他后背發(fā)僵。
他深吸了口氣,車廂里彌漫著一股汽油混著煙味的氣息,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味道,可今天聞著卻格外嗆人。
鑰匙插進鎖孔,他頓了頓,指腹摩挲著冰涼的金屬鑰匙圈——那上面還掛著個褪色的平安符,是小姨去年給他求的。
輕輕一轉(zhuǎn),發(fā)動機“突突突”地喘了幾聲,才勉強啟動,聲音悶得像頭病驢。
車內(nèi)的頂燈亮了,昏黃的光打在他臉上,映出眼角的皺紋和眼下的青黑,那是熬了二十多天夜的模樣。
手搭在方向盤上,指尖無意識地敲著,“嗒、嗒、嗒”的節(jié)奏跟他亂跳的心跳合不上拍。
眼前總晃過溫羽凡的樣子:
在醫(yī)院剛醒時,喉嚨干得發(fā)不出聲,卻死死攥著他的手;
來到出租屋的時候,坐在輪椅上盯著墻角的蜘蛛網(wǎng),半天沒說一句話;
還有剛才,哭聲從二樓飄下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像把鈍刀子在割人。
“唉……”楊誠實重重地嘆了口氣,方向盤被他攥得發(fā)白。
他打了把方向,面包車緩緩駛出小區(qū),輪胎碾過路邊的碎石子,發(fā)出“沙沙”的響。
街道兩旁的路燈排得整整齊齊,光線透過車窗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亮一下,暗一下,像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情。
他想起溫羽凡的父親——那個一輩子不愛說話的老頭,每次見了他總往他手里塞蘋果,說“誠實啊,多吃點,干活有力氣”。
那天接到電話,說老頭聽到孫子和兒媳婦的噩耗,正喝著粥呢,“哐當(dāng)”一聲就栽倒在地上,送到醫(yī)院時人已經(jīng)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