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個足夠安靜、足夠私密的時刻,好讓他悄無聲息地和這個世界告別。
夜風從窗縫鉆進來,卷起窗簾的一角,露出外面沉沉的黑。
溫羽凡望著那片濃黑,眼神漸漸放空,仿佛已經(jīng)提前一步,墜入了無邊無際的寂靜里。
不知過了多久,夜已經(jīng)深得像潑翻的墨汁,連星星都懶得眨眼,蜷在云層后面打盹。
整座城市徹底沉進了夢里,路燈的光暈在空蕩的街道上暈開,把樹影拉得老長,像誰遺落在地上的絲帶。
世界靜得發(fā)脆,連遠處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切換時,那細微的電流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廚房水龍頭滴答作響,每一滴水珠砸在不銹鋼水槽里,都像敲在空罐頭盒上,“咚”一聲,在寂靜里蕩出老遠。
溫羽凡盯著墻上的電子鐘,綠色的數(shù)字跳成“03:17”。
他知道,楊誠實這會兒該睡沉了。
表哥那輛破面包車的引擎聲白天聽著鬧心,此刻卻成了最好的計時器——從他家到這兒要穿過三條街,這個點就算再來,輪胎碾過樓下碎石子的“沙沙”聲,他肯定能聽見。
他深吸一口氣,胸腔里灌滿了夜里的涼氣,帶著出租屋特有的霉味。
右手攥住輪椅扶手,指腹蹭過母親纏的舊棉布,那點暖意擋不住掌心的冰涼。
輪椅緩緩轉動,金屬輪軸碾過地板接縫時,發(fā)出“吱呀”的輕響,在這靜夜里格外扎耳,像有人在耳邊磨牙。
他盯著地面,水泥地上的裂紋像張網(wǎng),把他困在正中央。
廚房的門虛掩著,門縫里漏出點月光。
他推開門,輪椅“咕?!币宦暬M去,帶起一陣浮塵。
灶臺邊的瓷磚缺了角,是前陣子母親擦灶臺時不小心磕的,她當時還念叨著“等你好點了,咱換塊新的”。
菜刀就放在灶臺上,木柄被磨得光滑,靠近刃口的地方沾著點暗紅的銹跡,那是母親以前切菜時總愛摩挲的位置。
前陣子母親還握著它給我燉蘿卜湯,刀刃切在蘿卜上“咚咚”響,那時廚房的燈亮得像團火,現(xiàn)在只剩月光從窗縫擠進來,在刀身上投下一道冷光。
溫羽凡微微前傾身體,后背的骨頭硌得輪椅坐墊“咯吱”響。
他伸長手臂,指尖一點點靠近刀把,距離還有半尺時,肩膀突然酸得發(fā)僵——這雙手以前能抱著小智舉高,能替周新語擰開最緊的醬油瓶,現(xiàn)在連夠一把刀都要費這么大勁。
指尖終于觸到刀把,木頭上還留著點溫乎氣,像母親剛放下沒多久。
他猛地攥緊,掌心的老繭蹭過木柄的紋路,那是無數(shù)次切菜、剁肉餡磨出來的痕跡。
心口突然一抽,想起小時候母親舉著這把刀追打偷嘴的自己,那時刀把上還纏著防滑的布條;后來給小智做生日蛋糕,母親用它削,刀刃上沾著粉紅的汁……
手開始發(fā)抖,不是怕,是心里的東西太滿了。
思念像漲潮的水,不甘像扎人的刺,還有那股想把一切都掀翻的恨,全堵在胸口,逼得他指尖發(fā)顫。
他把刀往手心按了按,冰涼的金屬貼著虎口,激得他打了個哆嗦。
眼神掃過窗外,月光把對面樓的窗戶照得像蒙著白紗,有戶人家的陽臺上,還掛著去年的紅燈籠,風吹過時輕輕晃,像個孤零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