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時,他的眼神飛快地瞟向余剛身后的陰影,生怕對方從自己臉上看出破綻,耳尖卻控制不住地發(fā)燙。
“這個我自然知道,你今天坐輪椅在門口指了一天路……我是說其他地方……”余剛的話頓了頓,目光突然像被磁石吸住,猛地轉(zhuǎn)向廠房角落。
那輛深藍色輪椅正歪在鋼筋堆旁,金屬腳踏板還沾著半干涸的血漬,顯然是剛才激戰(zhàn)中被撞翻的。
他的眼睛瞬間瞪圓,聲音都劈了個尖:“等等,你……坐……坐輪椅!你的腿……”
溫羽凡心里“咯噔”一下,趕緊幾步走過去扶輪椅。
手指剛碰到冰涼的金屬扶手,就被冷汗滑得一哆嗦,輪椅在地上打了個旋,露出底下碾出的兩道深痕——那是剛才他激戰(zhàn)中急轉(zhuǎn)留下的。
他尷尬地干笑兩聲,聲音比砂紙蹭過鐵板還刺耳:“哈哈,見笑見笑?!?/p>
“為什么呀?”余剛滿臉都是無法理解的困惑,他往前挪了半步,軍靴碾過地上的碎玻璃發(fā)出“咯吱”響,“好好的人,裝成瘸子做什么?”
“個人愛好。”溫羽凡飛快地坐進輪椅,刻意讓后背擋住余剛的視線,雙手緊緊抓住扶手,指節(jié)都捏得發(fā)白。
他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只能盯著輪椅前輪,感覺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余剛的嘴角一陣抽搐,眉頭擰成疙瘩,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的老繭——他走南闖北這么多年,見過裝聾作啞的刺客,扮成乞丐的高手,卻從沒聽說過把裝瘸當(dāng)“愛好”的。
可對方顯然不想多說,他也不好追問,只能暗自腹誹“江湖怪人多”,微微搖了搖頭,把滿肚子的疑惑暫時壓了下去。
廠房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只有風(fēng)從破窗鉆進來,吹動地上的碎布片“沙沙”作響,像誰在暗處磨牙。
溫羽凡盯著自己沾血的褲腳,余剛靠著水泥柱閉目養(yǎng)神,兩人之間隔著幾步的距離,卻像隔了條看不見的河。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突然炸開,像根鋼針刺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聲音是從溫羽凡褲兜里傳出來的,又脆又響,在空曠的廠房里格外突兀。
溫羽凡掏手機時,指尖在褲兜上蹭了三下才摸到冰涼的玻璃殼。
屏幕上“表哥”兩個字像團火,燒得他后頸發(fā)緊——楊誠實來接他了。
他下意識地抬眼瞥了余剛一眼,對方正睜眼望過來,眼神里帶著點探究。
他不敢耽擱,也不想讓表哥的聲音被聽見,連忙轉(zhuǎn)動輪椅,橡膠輪碾過地上的碎石發(fā)出“咕嚕?!钡捻?,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了廠房。
余剛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嘴角勾起抹了然的笑,沒起身阻攔。
他從兜里摸出手機,找到了一個號碼——那是呼叫“清潔工”的號碼。
今晚的爛攤子,還得好好收拾才行。
溫羽凡將輪椅停在廠房外的磚石后,并快速查看周圍,廢棄的腳手架投下嶙峋的影子,遠處傳來幾聲零星的狗吠,確實空無一人。
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按了接聽鍵,掌心的汗?jié)n在玻璃殼上洇出淡淡的印子。
“哎呀,羽凡,不好意思啊。”楊誠實的聲音從聽筒里鉆出來,混著貨車發(fā)動機的余響,像被砂紙磨過的粗棉線,“表哥今天忙到現(xiàn)在才出來。你沒有等著急吧?我大概還有二十幾分鐘才能到,你再等等??!”
溫羽凡望著自己沾滿血污的袖口,喉結(jié)輕輕滾了滾。
他抬手扯了扯保安制服的領(lǐng)口,試圖遮住左臂的破洞,嘴角卻不由自主地?fù)P起:“沒事的表哥,我剛好也加班了,不急的?!甭曇舯绕綍r放得更柔,像浸過溫水的棉花,“你慢慢來,路上結(jié)冰,開車小心點?!?/p>
“好好好?!睏钫\實的聲音松快了些,卻又立刻繃緊,“那你在門衛(wèi)室等,別待在外面瞎晃。這夜風(fēng)跟刀子似的,再凍感冒了怎么辦?我跟你說,你那咳嗽還沒好利索……”絮絮叨叨的叮囑順著電波涌過來,帶著物流園的柴油味,在冷空氣中凝成實感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