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那盞巨大的水晶燈時,他下意識地抬頭望了眼,無數(shù)光斑晃得人眼暈,卻照不進(jìn)這豪宅深處藏著的彎彎繞繞。
溫羽凡跟在老管家身后,緩步走出客廳。
老管家的黑色西褲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步伐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踩在地板接縫處,皮鞋跟敲擊地面的“篤篤”聲,像在為這段沉默的行程打節(jié)拍。
沒走多遠(yuǎn),斜前方的花架后傳來布料摩擦的輕響。
余剛正靠在雕花欄桿上,雙手插在黑色夾克口袋里,陽光透過葡萄藤的縫隙落在他纏著紗布的右臂上,紗布邊緣露出的皮膚泛著健康的淡紅。
見他們過來,他直起身,嘴角彎起的弧度比清晨的陽光還亮:“好了,我把你帶來的,還是由我把你送回去吧?!?/p>
溫羽凡的指尖在褲縫里悄悄蜷了蜷,掌心還留著銀行卡邊緣的涼意。
他抬眼時,恰好撞見余剛眼里一閃而過的促狹——顯然沒忘在廠房里見過的、自己那“坐輪椅”的愛好。
他扯了扯嘴角,聲音里帶著點自嘲的笑意:“好啊,那就麻煩你了?!?/p>
兩人并肩往停車場走,腳下的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發(fā)亮,縫隙里鉆出幾株淺綠的青苔。
余剛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石子滾過石板發(fā)出“嗒嗒”聲,打破了沉默:“老頭沒為難你吧?”
溫羽凡腳步頓了頓,想起余宏志捏著翡翠扳指的手,和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搖了搖頭:“沒有,老爺子挺隨和的?!?/p>
“隨和?”余剛嗤笑一聲,抬手摸了摸下巴,“等你見著他用拐杖敲碎鋼板的時候,就知道那隨和里藏著多少斤兩了。”
溫羽凡沒接話,只是攥緊了口袋里的銀行卡。
塑料卡片隔著布料硌著掌心,像塊發(fā)燙的烙鐵——一百萬,夠他付清聶大夫的藥費,夠表哥換輛新貨車,夠他在復(fù)仇的路上多備些底氣。
可這沉甸甸的數(shù)字背后,藏著的是余家的人情,是遲早要還的債。
停車場的瀝青路面泛著油光,瑪莎拉蒂的引擎蓋反射著刺眼的光。
余剛拉開邁巴赫的后門時,金屬門把手上的鍍鉻裝飾映出溫羽凡有些發(fā)怔的臉。
他彎腰上車的瞬間,忽然想起剛進(jìn)乘風(fēng)機(jī)械廠時,自己連二十個肉包都得讓表哥買——不過短短幾個月,生活竟已天翻地覆。
溫羽凡的腳步聲消失在客廳的雕花木門后沒多久,客廳里水晶吊燈的光忽然被一道纖細(xì)的身影切出片流動的陰影。
余宏志指尖摩挲著那只養(yǎng)了多年的紫砂杯,杯沿沁出的茶香混著檀木家具的沉味,在暖黃的燈光里漫成一團(tuán)溫吞的霧。
他眼皮微闔,仿佛還在回味方才與溫羽凡對話時,對方眼底那抹藏得極深的倔強(qiáng)。
“爸。”
一聲清冽的女聲像冰塊投入溫水,打破了客廳的寧靜。
余秀靈踩著七厘米的細(xì)高跟,職業(yè)套裝的裙擺掃過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帶起一陣極輕的簌簌聲。
她剛從集團(tuán)總部趕回來,襯衫領(lǐng)口的絲巾系得一絲不茍,耳墜上的碎鉆在水晶燈下閃著精明的光——這是她談判桌上慣有的裝扮,此刻卻因眉宇間的柔和,添了幾分女兒家的靈動。
她在余宏志身旁的單人沙發(fā)坐下,指尖無意識地叩了叩扶手,目光落在父親手中那杯漸涼的茶上:“就這么讓他走了?”
余宏志緩緩抬眼,老花鏡后的目光在女兒臉上頓了頓。
這小女兒自接管家族企業(yè)后,骨子里的商人敏銳總讓他想起年輕時的自己,卻又多了份不按常理出牌的跳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