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次腳下打滑,重重跪倒在碎石堆里,尖銳的棱角硌得膝蓋鮮血淋漓,他卻只是用手肘撐著地面,發(fā)出困獸般的悶哼,硬是咬著牙重新站起。
夜色濃稠如墨,只有頭頂偶爾掠過的月光,能照亮他沾滿血污的臉——那里沒有絲毫退縮,只有種近乎猙獰的決絕。
“不能倒下……”他對著空蕩的巷子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小智還在等我……”兒子站在椅子上的身姿突然在眼前炸開,還有妻子系著圍裙將燒好菜端上桌的笑容,那些畫面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臟上。
仇恨與思念擰成兩股繩,死死拽著他不斷下墜的意識,成了這具殘破軀體里唯一的支柱。
不知挪了多久,巷口那道微光終于越來越近。
當(dāng)鞋底踏上大街平整的水泥地時(shí),他幾乎要癱倒在地,只能靠著墻緩緩滑坐下去。
夜風(fēng)卷著柏油路的焦味撲面而來,吹散了些許巷子里的霉氣,卻吹不散他身上濃重的血腥。
低頭看向自己,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傷口滲出的血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臉色白得像張薄紙,嘴唇泛著青紫色,唯有那雙眼睛還亮著,映著遠(yuǎn)處偶爾掠過的車燈。
可大街上空蕩蕩的,除了呼嘯的夜風(fēng),連只流浪貓都看不見。
凌晨的街道寂靜得可怕,兩側(cè)的店鋪卷閘門緊閉,霓虹燈牌早已熄滅,只有路燈在遠(yuǎn)處投下昏黃的光暈,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細(xì)又長,像條瀕死的蛇。
絕望像潮水般漫上來,他甚至開始想,或許就該這樣靠著墻閉上眼,至少能在夢里再抱一次兒子。
就在這時(shí),兩道刺眼的光柱突然刺破黑暗,從街道盡頭猛地射來。
引擎的轟鳴聲由遠(yuǎn)及近,帶著種失控的蠻橫,在空曠的夜里格外刺耳。
溫羽凡瞇起眼,看見輛黑色轎車正歪歪扭扭地駛來,車身銹跡斑斑,顯然有些年頭了,在柏油路上劃出道飄忽的弧線。
車窗半開著,隱約傳來收音機(jī)里的老歌旋律,是首八十年代的情歌,沙啞的女聲在夜色里蕩開,混著陣濃烈的酒氣飄過來。
他掙扎著想站直呼救,卻看見駕駛座上的男人正隨著音樂搖頭晃腦。
那是個(gè)四十多歲的男人,頭頂禿了大半,露出油亮的頭皮。
他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夾著煙,跟著收音機(jī)里的調(diào)子哼著,時(shí)不時(shí)打個(gè)酒嗝,方向盤隨著動作左右晃動,顯然喝了不少。
車燈光柱在地上掃來掃去,好幾次差點(diǎn)撞上路邊的護(hù)欄,卻始終沒注意到路邊那個(gè)滿身是血的人。
溫羽凡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他想喊,喉嚨卻像被血堵住,只能發(fā)出嘶啞的氣音。
他抬起手,想揮手示意,可手臂重得像灌了鉛,剛抬到一半就無力地垂下。
車燈越來越近,刺眼的光芒讓溫羽凡下意識地抬手遮擋。
他突然覺得有些可笑——自己躲過了殺手的匕首,躲過了釣魚人的魚線,難道要栽在一個(gè)酒駕司機(jī)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