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這樓夠亮的?!彼屏诉谱?,眼角的余光瞥見門廊下旋轉(zhuǎn)的玻璃門,穿黑色西裝的門童正彎腰為一輛黑色轎車開門,皮鞋擦得比他車玻璃還亮。
門前的大理石臺階被沖刷得泛著冷光,每一級邊緣都打磨得圓潤光滑,兩側(cè)的旅人蕉舒展著闊大的葉片,葉尖垂著的水珠在陽光下閃成碎鉆。
金滿倉透過后視鏡,看向后座。
溫羽凡正半倚著靠背,纏著繃帶的手腕搭在扶手上,指尖隨著車身晃動輕輕點著,側(cè)臉在車窗投下的陰影里顯得格外平靜。
“老板,你瞧這家咋樣?”他把聲音壓得低了些,像是怕驚擾了什么,“瞅這派頭,光門口這兩盆草就得值不少錢,價格指定不便宜,咱住這兒?”
溫羽凡的目光從窗外收回來,落在鏡中金滿倉那張寫滿猶豫的臉上,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淺弧。
繃帶摩擦著他的臉頰,帶來細(xì)微的癢意,他卻沒抬手去撓,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再貴,也就住一晚,能貴到哪里去?!?/p>
話音里帶著種漫不經(jīng)心的篤定,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金滿倉愣了愣,突然想起前幾天轉(zhuǎn)賬時那串刺眼的數(shù)字,心中不禁有了底氣:“也是,對老板來說,這點錢大概真不算什么?!?/p>
“哈哈,老板就是闊氣!”他瞬間眉開眼笑,掛擋的動作都輕快了幾分,方向盤打了個利落的半圈,轎車緩緩滑進門廊下的陰影里。
酒店門廊的大理石地面被晨光擦得锃亮,映著玻璃幕墻反射的云影,連空氣里都飄著高級香氛的冷冽氣息。
金滿倉那輛滿身銹跡的黑色轎車剛拐進來,輪胎碾過地面的“沙沙”聲就顯得格外突兀,像粒沙子掉進了光潔的瓷盤。
車輛剛停穩(wěn),斜對面的侍應(yīng)生就直起了身子。
那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熨帖的制服領(lǐng)口別著銀質(zhì)銘牌,領(lǐng)結(jié)打得一絲不茍,雙手背在身后。
他原本打量過往行人的眼神,在掃過這輛車時驟然凝住,眉頭像被無形的手揪了起來。
他見過清晨六點來的賓利,車牌號透著隱晦的尊貴;
也接過午夜十二點的瑪莎拉蒂,車主手腕上的表鏈能買下半條街的早點攤。
可眼前這輛車——車身上的銹跡像沒擦干凈的醬油漬,保險杠右側(cè)凹進去一塊,連車門把手都纏著圈透明膠帶,活像從廢品站拖出來的展品。
侍應(yīng)生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撇了撇,心里暗自嘀咕:這破車怕不是來蹭停車場的?就這車況,拆了賣零件都湊不齊一晚房費,還敢往門廊里開?
他慢悠悠地晃過來,鞋跟踩在大理石上發(fā)出清脆的“篤篤”聲,停在駕駛座窗邊時,居高臨下的目光掃過布滿劃痕的車門,語氣里的輕慢像裹了層薄冰:“先生,這里是
落客區(qū),請往前挪挪?!?/p>
金滿倉一時沒聽出對方話里的輕蔑之意,只是微笑著側(cè)過身,往后座努了努嘴:“我老板傷還沒好利索,就這兒下,不耽誤事?!彼种冈诜较虮P上敲了敲,磨損的皮質(zhì)露出底下的棉絮,“你幫忙開下門就行?!?/p>
侍應(yīng)生這才懶洋洋地彎下腰,透過布滿指紋的車窗往后座瞥。
溫羽凡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灰
t恤,領(lǐng)口還沾著點沒洗凈的藥漬,外面套著件舊夾克,隱約能看見里面繃帶的輪廓。
他臉色是久病初愈的蒼白,嘴唇干裂得起了皮,眼神雖亮,卻半點沒有富家子弟的驕矜,倒像個剛從醫(yī)院跑出來的普通病人。
“呵?!笔虘?yīng)生直起身,嘴角勾起抹嘲諷的弧度,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車?yán)锏娜寺犚?,“我說大哥,不是我攔你,這兒的套房一晚能抵你們一個月收入?!彼赃吪擦伺玻冻錾砗笮D(zhuǎn)門里穿禮服的門童,“真要住店,對面巷子里有連鎖酒店,一百八一晚還含早餐?!?/p>
“你他媽說什么?”金滿倉猛地拍了下車?yán)?,刺耳的鳴笛聲驚飛了門廊盆栽里的麻雀。他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攥著方向盤的手因為用力泛白,“老子住得起住不起用你操心?狗眼看人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