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徒八階的氣場像層看不見的膜,把周遭的喧囂都濾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溫羽凡忽然覺得喉嚨發(fā)緊,后腰的繃帶仿佛也跟著勒緊了幾分,傷口處的癢意混著焦慮,在皮肉下鉆來鉆去。
投靠周家?
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停車場的鋼管聲碾得生疼。
岑家貝抱著斷腿哀嚎的模樣、侯顯能砸穿柜臺的掌力、袁盛那雙淬著冰的眼睛……這些畫面在他腦子里翻涌,像要把他那點僅存的尊嚴撕扯成碎片。
可若不答應,他們倆就像被扔在砧板上的肉,岑家的人隨時會拎起刀來。
他偷偷往旁邊瞟了眼金滿倉。
老金的襯衫后背已經(jīng)洇出深色的汗?jié)n,攥著桌布的指節(jié)泛白,連指縫里都滲出了油汗。
那雙眼瞪得溜圓,卻不敢看周柏軒,只死死黏在自己胳膊上,像只受驚的鵪鶉等著主人發(fā)落。
溫羽凡的喉結滾了滾,突然想起秦嶺暴雨夜,這人為了發(fā)燒的他,焦急敲開農(nóng)戶門的模樣。
“當打手,當狗……”這幾個字在舌尖打轉,帶著鐵銹般的澀味。
他這輩子在公司被罵過慫包,被黑蜘蛛追得像條喪家犬,可從未想過要蜷在別人腳下討生活。
可戲臺的鑼鼓突然敲得急促,白素貞的唱腔陡然拔高,像在催他做個了斷……
弱者的體面,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周柏軒似乎看穿了他的掙扎,端起茶杯淺啜的動作慢得像在打太極。
茶盞碰到唇瓣的瞬間,他眼角的笑紋深了深,那抹了然的神色像根針,刺破了溫羽凡最后一點僥幸。
良久,溫羽凡的肩膀垮了下去,一聲嘆息從胸腔里擠出來,帶著繃帶摩擦傷口的細碎聲響。
他想起酒店套房里那個赤腳奔跑的少女,想起岑家貝那句“卸你一條胳膊一萬塊”,想起黃隊長說的“避免被執(zhí)法者直接抹殺”。
原來命運從不是選擇題,只是逼著你在爛蘋果里挑個沒那么爛的。
“好。”他開口時,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我們兄弟倆,往后就仰仗周家了?!?/p>
話剛落地,腰側的傷口突然抽痛了一下,像是在為這句妥協(xié)哀嚎。
周柏軒的笑聲陡然炸開,驚飛了檐角銅鈴上的麻雀。
“自家人說什么仰仗!”他端起茶杯的動作帶著股掌控一切的從容,茶盞在燈光下泛著暖黃的光,“以茶代酒,歡迎二位?!?/p>
溫羽凡抬手去端茶杯,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尖在抖。
青瓷杯壁的涼意順著指縫往上爬,卻壓不住掌心的燙——那是屈辱,是后怕,也是絕境里抓住浮木的本能。
金滿倉慌忙跟著舉杯,杯沿撞在他手背上,發(fā)出細碎的脆響,兩人的影子在燈光下擠成一團,像兩株在風雨里互相攀附的野草。
三只茶杯在空中輕輕一碰,清脆的響聲混著戲臺的鑼鼓,在暖香彌漫的會館里蕩開。
溫羽凡望著杯中沉浮的茶葉,忽然覺得自己就像那片碧潭飄雪,看似落進了安穩(wěn)的茶湯里,實則早已被命運的水徹底浸透,再難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