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連手機信號都被濃綠吞噬的荒野里,那簇跳動的火光比任何燈塔都要耀眼。
它意味著人,意味著溫度,意味著能填飽肚子的食物,甚至可能是能問路的方向。
溫羽凡的膝蓋還在隱隱作痛,剛才爬樹躲黑熊時磨破的掌心黏著草汁和血痂,可此刻所有的疲憊都被那縷香氣沖散了。
他幾乎是踉蹌著往前沖,皮鞋踩過枯枝發(fā)出“咔嚓”脆響,驚得幾只夜蟲撲棱棱飛起,翅膀拍打的聲音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他甚至顧不上撥開擋臉的藤蔓,臉頰被鋸齒狀的葉片掃過,火辣辣的疼也只換來他下意識的偏頭。
此刻他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快些,再快些。
營地中央的篝火正噼啪作響,火苗舔著野營鍋的邊緣,把顧琛寶藍色襯衫的袖口映得泛著暖光。
他手里的不銹鋼湯勺剛把咖喱糊攪出黏糊糊的絲,濃郁的香氣裹著椰奶的甜滑漫開來,連空氣里的濕氣都染上了幾分辛香。
“差不多能吃了……”顧琛的話音還沒落地,三個人的動作突然同時頓住。
先是一陣極輕的“咔嚓”聲,像有人踩碎了半干的枯枝,緊接著是急促的喘息,帶著明顯的疲憊,正一步步從黑暗里靠近。
那聲音穿過灌木叢,帶著腐葉被蹭動的“沙沙”聲,像有什么活物正朝著營地而來。
顧琛手里的湯勺“當”地磕在鍋沿,侯顯猛地從地上彈起來,軍靴的鞋跟重重砸在泥土里。
他下意識地半蹲身子,手指撥開身前的蕨類植物,指腹摸到樹皮上三道深褐色的爪痕。
“小心點,”侯顯的聲音壓得很低,喉結(jié)在脖頸上滾動了一下,“這附近有熊,這爪痕比碗口還深?!?/p>
袁盛靠在松樹干上的后背瞬間繃緊,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他想起剛才在林子里看到的斷枝,粗得像小孩胳膊,斷面處還留著被蠻力撕裂的纖維,此刻耳尖仿佛已經(jīng)聽到了黑熊粗重的喘息。
顧琛也收了玩笑的神色,目光死死釘在聲音傳來的方向,連呼吸都放輕了。
篝火的光芒只能照亮周圍丈許的地方,再往外就是濃得化不開的黑,那些交錯的樹影在風里晃悠,像無數(shù)只蟄伏的獸爪。
突然,前方的灌木叢劇烈地晃動起來,枯黃的葉子像受驚的蝴蝶簌簌飄落,有幾根細枝“啪”地斷了,帶著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
三個人同時屏住了呼吸,后頸的寒毛根根倒豎。
袁盛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和心臟擂鼓般的轟鳴混在一起,他甚至做好了下一秒就會聽到震耳咆哮的準備——黑熊那足以震碎耳膜的怒吼,他下午在追溫羽凡時遠遠聽過一次,此刻想起來還覺得耳膜發(fā)麻。
就在這時,那片晃動的灌木叢像被人猛地撕開一道口子,一道黑影裹著滿身的草屑和腐葉沖了出來,帶起的風里還卷著泥土的腥氣。
“你們好,冒昧打擾一下!”
溫羽凡佝僂著背站在那里,額前的碎發(fā)黏在汗?jié)竦念~角,襯衫上還沾著下午爬樹時蹭到的青苔,嘴角咧開一個討好的笑,連虎牙尖上都沾著點草屑。
他雙手舉在胸前,像是怕驚擾了對方,眼里還帶著找到人煙的興奮。
然而下一刻,當雙方都看清彼此時,空氣仿佛驟然凝固。
篝火的火苗還在噼啪跳動,把四個人的影子投在樹干上,忽明忽暗。
溫羽凡舉著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討好一點點褪去,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