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直起身子,后背離開倒木的剎那,月光剛好照亮他眼底的決絕——像淬了冰的鐵,冷得發(fā)亮。
“既然你們非要追……”他抬手抹了把臉,蹭掉嘴角的泥屑,指尖在腰側那道還沒愈合的刀疤上輕輕按了按,那里還殘留著黑蜘蛛匕首劃過的灼痛,“那就別怪我,先下手為強?!?/p>
從這一刻起,獵物和獵人的位置,該換一換了。
決心一定,溫羽凡的身影在樹影間驟然折轉,像一道被夜色吸附的墨痕,悄無聲息地逆著來時的方向潛行。
他的腳掌落在積滿腐葉的地面時,總能精準避開那些脆裂的枯枝。
腐葉被壓出的細微聲響,恰好被風穿過枝椏的“沙沙”聲吞沒,連警惕性極高的夜鳥都未被驚動。
每一次騰躍都像是與風達成了默契。
當穿林而過的氣流掀起藤蔓時,他的身體已借著這股力道向上彈起,指尖在樹干粗糙的皮層上只一搭,便借著反作用力擰轉腰身,避開橫生的枝杈。
月光透過葉隙掃過他緊繃的脊背,將那道弓起的輪廓拓在地面,卻又在他落地前被下一片晃動的陰影覆蓋,仿佛從未存在過。
他始終與前方黑熊的咆哮保持著三十步的距離。
那龐然大物踩斷灌木的悶響、粗重的喘息,還有袁盛等人驚惶的腳步聲,都成了他判斷方位的坐標。
既不會因離得太近被黑熊的余光掃到,又能清晰捕捉到袁盛等人奔逃的軌跡。
就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正隨著獵物的掙扎慢慢收緊。
掌心的傷口在攀爬時被藤蔓磨破,血珠滲出來,滴在苔蘚上暈開極小的紅點。
他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聽覺與視覺上:辨聽著袁盛軍靴踩在濕滑青苔上的打滑聲,注視著侯顯慌不擇路時撞歪的蕨類植物,計算著下一次加速的時機。
手電的光芒在林間亂晃,像瀕死的螢火蟲,暴露著獵物的驚慌。
而溫羽凡的影子,始終貼在最濃稠的黑暗里,如同蟄伏的獵手,等待著最佳的出擊時刻。
袁盛后頸的汗毛在那聲咆哮炸開的瞬間全豎了起來,像被無形的手薅住了頭皮。
聲波撞在樹干上反彈回來,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連帶著牙齒都開始不受控制地打顫。
他不敢回頭,甚至不敢放慢半步。
方才手電光掃過的那團黑影還烙印在視網(wǎng)膜上,兩米高的身軀像座移動的黑鐵塔,每一步踏在腐葉上都濺起混著泥點的水花,那悶響像敲在他心臟上的鼓點。
跑鞋的鞋底碾過濕滑的青苔,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好幾次差點打滑。
他能感覺到后背的舊傷被牽扯得發(fā)疼,汗水順著脊椎往下淌,浸透的襯衫貼在皮膚上,像層冰涼的枷鎖。
胸腔里的心臟跳得快要沖破肋骨,每一次搏動都帶著鐵銹味的腥甜,嗓子眼堵得發(fā)慌,卻只能拼命把空氣往肺里灌,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的林間格外突兀。
“跑!快跑!”這兩個字在腦子里循環(huán)嘶吼,雙腿像上了發(fā)條的機械臂,交替的頻率快得幾乎要脫離掌控。
眼角余光瞥見斜前方歪脖子樹的樹杈,他甚至產(chǎn)生了爬上去的念頭,可那念頭剛冒出來就被黑熊更近的咆哮碾碎,他記得黑熊會爬樹。
此刻他只敢埋頭往前沖,被樹枝抽打的臉頰火辣辣地疼也渾然不覺。
……
“跑!快跑!”
侯顯跟在袁盛身后,突然一個踉蹌,軍靴的鞋跟在腐葉上打滑,差點摔個狗啃泥。
他雙臂在身側胡亂擺動著,才終于穩(wěn)住身形,活像只被追急了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