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新神會有多可怕?
說跟著自己只會跌進無底的深淵?
這些話太沉了,他怎么忍心說給眼前這個捧著一顆真心沖過來的姑娘聽。
無奈像潮水似的漫上來,他只能輕輕抿著唇,任由霞姐的怒火像雨點兒似的砸在身上,連抬手辯解的力氣都沒有。
不遠處的老槐樹下,金滿倉早就把脖子縮得像只鵪鶉。
他偷偷抬眼瞟了瞟這邊,見霞姐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嚇得趕緊又低下頭,腳尖悄沒聲兒地往旁邊挪了挪,后背緊緊貼著樹干,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藏進樹影里。
他攥著衣角的手都沁出了汗,心里一個勁兒念叨:“可別瞅我,可別捎上我……”
而站在空地另一側的閑云居士,倒是看得饒有興致。
他慢悠悠地捋著垂到胸前的長須,月光在他花白的胡須上鍍了層銀霜。
見霞姐氣鼓鼓的樣子,又見溫羽凡那副手足無措的模樣,他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眼神里帶著幾分看透世事的了然,倒真像在看一出跌宕起伏的鄉(xiāng)野趣劇。
山風卷著夜露掠過空地,吹得霞姐額前汗?jié)竦乃榘l(fā)貼在臉頰。
她胸口的起伏漸漸平緩,方才被怒火染紅的耳根慢慢褪成淡粉,眼神里的戾氣像被晚風拂過的火星,一點點沉下去。
就在這時,她像是突然被什么蟄了一下,猛地攥緊拳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泛出青白。
“哦,對了!”急促的語氣里帶著驚惶,她往前湊了半步,運動褲褲腳沾著的泥點簌簌掉落,“凡哥,出事了!”
月光落在她繃得緊緊的側臉,能看見她喉結急促滾動著:“我聽小豪說,家族把你除名的消息剛傳出去,岑家那邊就動了。他們知道你沒了周家庇護,派了三個頂尖高手來追殺你,說是……說是要讓你永遠留在川府城外的山里?!?/p>
說到最后幾個字,她的聲音發(fā)顫,視線像掃描儀似的在溫羽凡身上來回逡巡:從他被草葉劃破的手背,到沾著泥土的褲腳,再到
t恤領口隱約露出的血痕,每一處細節(jié)都揪得她心口發(fā)緊。
“你有沒有受傷?”她伸手想去碰他的胳膊,指尖剛要觸到布料又猛地頓住,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他們下手狠辣,據(jù)說前幾年有個武館館長就是被他們打斷手腳丟進江里的……”
溫羽凡望著她眼底翻涌的擔憂,心里像被溫水浸過的棉花,軟得發(fā)沉。
他太清楚了,霞姐要是只想通風報信,大可以在電話里說,何必背著傷胳膊鉆進這深山野林?
她背包側袋露出的登山繩磨得發(fā)亮,褲腳還沾著蒼耳,顯然是一路披荊斬棘趕過來的。
這份沉甸甸的情義壓在心頭,讓他喉間發(fā)緊。
他嘴角牽起個淺淡的弧度,聲音放得很輕,卻帶著安撫人的力量:“別擔心?!?/p>
他頓了頓,看著霞姐瞪圓的眼睛,忽然笑了笑,那笑意漫過眼角的淺疤,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我已經跟他們碰過面了?!?/p>
“碰過面?”霞姐像是沒聽清,下意識地往前湊了半步,瞳孔里映著月光,亮得驚人,“那你……”
“都解決了?!睖赜鸱驳恼Z氣輕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三個,一個沒跑?!?/p>
“都解決了?”霞姐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音調陡然拔高,在寂靜的山林里撞出回聲,“你一個人?就憑你?”
她清楚岑家派來的都是什么角色:袁盛的八極拳能開碑裂石,侯顯的追蹤術連警犬都自愧不如,還有那個總掛著假笑的顧琛,據(jù)說能徒手擰斷鋼筋。
這三個人加起來,足以踏平半個川府城的地下拳館。
可溫羽凡說這話時,語氣輕得像在說“剛吃過飯”,仿佛那不是生死相搏,只是隨手撣掉了身上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