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擂臺上纏斗的人影上,瞳仁比刀鞘的玄鐵更沉,那里面沒有尋常父親的關(guān)切,只有對拖沓的不耐,仿佛在看一場遲遲不入正題的鬧劇。
“玩夠了嗎?”
四個字從齒間滾出來,沒有刻意拔高音量,卻像冰錐扎進沸騰的油鍋。
岑玉堂后頸的汗毛“唰”地豎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貼身的勁裝。
他能感覺到那道目光里的威壓,比張承業(yè)劍上的寒氣更刺骨,那是父親獨有的、糅合了二十年閉關(guān)殺氣的審視。
他咧開嘴角,扯出個帶血的笑。
方才與張承業(yè)纏斗時被劍氣劃破的唇角還在滲血,血珠墜在下巴上,沒等落地就被周身蒸騰的熱氣烤成了暗紅。
他緩緩直起身,肩頸處的衣料突然“嘭”地炸開,碎布片混著熱氣飛散,露出古銅色的軀體,那肌肉塊壘分明,像被刀斧鑿過的巖石,每條青筋都在突突跳動,里面奔涌的內(nèi)勁泛著熔巖般的紅光。
九環(huán)刀被他舉過頭頂,刀身瞬間被暗紅光芒包裹,靠近刀刃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流動的熱浪。
擂臺殘留的青石地面“滋滋”冒起白煙,在他腳邊凝成一圈白色霧環(huán),那些被之前打斗震碎的碎石,竟在高溫中開始融化邊緣,變成半透明的琉璃狀。
張承業(yè)單手撐著長劍勉強站起,長袍前襟已被鮮血泡透,暗紅的血漬順著衣褶往下淌,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
他咳了兩聲,喉間涌上的腥甜讓他皺緊眉頭,視線卻死死鎖著岑玉堂凝聚刀勢的方向。
當看到那圈白色霧環(huán)時,老人忽然露出抹苦笑,眼角的皺紋里盛著了然——那是決生死的架勢,再無轉(zhuǎn)圜余地。
老人枯瘦的指尖撫過劍柄上的饕鬄紋,那些猙獰的獸口此刻竟隨著他的呼吸微微震顫,劍脊傳來的嗡鳴與他胸腔里的喘息完美重合,像一對相伴多年的老友在做最后的道別。
“罷了……”他低嘆著閉眼,再睜開時,原本渾濁的瞳孔突然泛起妖異的靛藍色,像淬了冰的寶石。
最后一口真力順著經(jīng)脈注入劍身,整柄劍“嗡”地爆發(fā)出冰藍色輝光,光芒所及之處,擂臺地面的裂紋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jié)出蛛網(wǎng)狀的霜花,連空氣都仿佛被凍得發(fā)脆。
“是「太陰歸寂」!”西側(cè)看臺的素心師太猛地站起身,念珠從指間滑落,“他要燃盡真力,與對方同歸于盡!”
她身邊的弟子們臉色煞白,握著劍柄的手都在抖——那是峨眉禁術(shù),以命換命的殺招。
岑天鴻敲打著刀柄的手指驟然停在末端。
他望著場中一紅一藍兩道對峙的光團,嘴角忽然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擔憂,只有對終局的期待,像看一場布局已久的戲終于要到高潮。
“殺?!?/p>
一個字從他喉間擠出,輕得像嘆息,卻帶著山崩般的威壓。
岑玉堂的刀先動了。
暗紅刀光撕裂空氣,帶著焚江煮海的熱浪,軌跡上的空氣被烤得扭曲,連燈光都在那道紅光里變了形。
張承業(yè)的劍后發(fā)先至。
冰藍色劍光如流星倒墜,劍勢過處,地面的霜花瞬間暴漲三尺,形成一道晶瑩的冰墻,卻在撞上刀光的剎那寸寸碎裂。
兩道身影在血色霧氣中化作交錯的流光,快得只剩殘影。
格斗場頂端的聚光燈接二連三地炸裂,玻璃碎片混著火星如雨般落下,砸在觀眾席的金屬座椅上,發(fā)出密集的脆響。
煙塵緩緩散去時,整個格斗場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岑玉堂單膝跪在擂臺中央,脊背挺得筆直,朝向岑天鴻的方向俯首。
他胸前的衣襟被鮮血浸透,那血是張承業(yè)的,也是他自己的,暗紅里透著黑,像凝固的巖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