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報出的藥名,簡約而古拙,皆非市井常用之物,帶著山中老人教導(dǎo)的獨特韻味。
老掌柜抬了抬松弛的眼皮,默默記下,并未多問,只轉(zhuǎn)身在密密麻麻的藥斗間穿梭。
他枯瘦的手指準確地拉開一個個小抽屜,用精巧的小銅秤仔細稱量,再用裁好的桑皮紙一一包好。
動作緩慢卻精準,空氣中只余下藥末簌簌落入紙包的微響。
她強迫自已回憶老人配藥時的每一個步驟。
藥材的研磨細度,投放的順序,甚至攪拌時手腕的力道……那些畫面此刻無比清晰,成了她在絕望汪洋中唯一的浮木。
包好的藥包遞到她手中,沉甸甸的,如通她此刻的心境。
回到那間簡陋的棲身之所,于景立刻反栓上門。
屋內(nèi)依舊昏暗,她點亮油燈,將小小的藥包在破舊的木桌上攤開。
桑皮紙展開,露出里面或白或灰或帶著奇異光澤的藥末。
空氣中藥味陡然變得濃郁而復(fù)雜。
她取出一個在街邊買的、最普通的粗陶研缽和石杵。
深吸一口氣,摒棄所有雜念,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開始嚴格按照記憶中老人的手法操作。
老藥頭嚴厲的話語仿佛在耳邊響起:“力道!丫頭,記住這力道!重一分則滯,輕一分則??!藥性相融,講究的就是一個‘勻’字!”
她全神貫注,手臂的肌肉微微繃緊,控制著木箸的每一次劃動。
油燈昏黃的光暈在她專注的側(cè)臉上跳躍,投下濃重的陰影。
不知過了多久,缽中藥粉的顏色漸漸趨于一種均勻的灰白色,散發(fā)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清寒與微苦的獨特氣息。
成了!
接下來是成丸。
當最后一顆藥丸在她掌心成型時,于景的動作停頓了。
它們看起來……竟與義父給的“解藥”、與山中老人讓的“緩解藥”,如此相似。
師父……他還活著嗎?
指尖的藥丸仿佛瞬間變得灼熱,燙得她幾乎要松開手。
回春堂熟悉的藥草氣息,粗陶研缽沉悶的研磨聲,甚至指尖揉捻藥粉時那微涼粘膩的觸感……
這一切,都像是一把無形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塵封在霞黛山深處、那間彌漫著奇異苦香的石屋大門。
濃霧,刺鼻的甜膩異香,師父佝僂卻決絕撲向黑衣人的背影,那雙渾濁眼睛里最后一絲如通灰燼殘燼般的亮光……
還有,那聲嘶啞到破音的吼叫:“走——!別回頭!”
在被義父再次帶走后,她強迫自已不去想那個濃霧彌漫的清晨,不去想那個脾氣古怪,亦師亦囚的老人最后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