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死寂,只有油燈燈芯‘噼啪’輕響。
霍家一直都是資本做派,家里養(yǎng)著保姆的,后媽不讓她進廚房學(xué)做菜也是怕她偷吃,從小到大她吃殘羹冷飯吃得最多,所以她上一世本就對吃飯這一件事沒什么欲望,也更不會做飯。
霍小靜臉漲得通紅,火辣辣燒:“爸,媽,對不起。太難吃了,鹽放多了,浪費糧食……”她等著挨訓(xùn)。這年月,浪費糧食是大罪。
預(yù)想的責(zé)備沒來。
周振華抬眼看看咸菜,看看地上狼藉,眉頭習(xí)慣性蹙起又松開。他沒說話,拿起粗陶水壺,往霍小靜空碗里倒了涼白開。
李素娟放下筷子,臉上還是那溫和的笑,伸手拍拍霍小靜微顫的手背。
“傻孩子,”聲音溫軟,“說什么浪費。咸點怕什么?”她舀一大勺糙米飯,特意夾一筷子齁咸雞蛋蓋上去,拌了拌,“你看,咸菜下飯,正好,吃得香!”她當(dāng)真大大扒了一口,用力嚼著,一臉滿足。
周振華默默把碗里剩飯撥進咸菜盤,拌勻,埋下頭,喉結(jié)滾動,大口大口吞。
霍小靜怔住。公婆這近乎刻意的“吃得香”,像鑰匙,‘咔噠’擰開她心里某個閥門。
酸澀熱流猛沖眼眶,她死死咬住下唇。端起碗,舀滿糙米飯蓋在菜上,用力吞咽。米粒刮喉嚨,混著齁咸,一股奇異的暖流卻沉入心底,驅(qū)散了蝕骨寒意。
(請)
他走了,家里只剩她和公婆
這情,她霍小靜記死了。
晚飯后,周振華換上肩頭打補丁的舊外套,拿起磨光的舊筆記本和裂了筆帽的鋼筆?!拔胰ピ豪锟纯吹痉N數(shù)據(jù)?!甭曇舻统?,腳步沉穩(wěn)踏進夜色。
堂屋只剩油燈光暈搖曳。
李素娟坐竹椅上,戴老花鏡,湊近看當(dāng)天的《人民日報》。油墨味清晰。
霍小靜端杯熱水進來。“媽,喝點熱水?!?/p>
“哎,好孩子?!崩钏鼐晏ь^,摘眼鏡揉眼角,露出疲憊溫和的笑。
霍小靜目光掃過墻角幾大摞舊報紙,麻繩捆扎整齊,靠墻立著,邊緣泛黃卷曲。
她心猛地一跳。
前世她當(dāng)這是占地方的廢紙。后來隱約聽說,公婆眼光毒,就靠從這些報紙字縫里琢磨門道,幫過人抓住機遇。他們散盡家財做善事的啟動資金,好像也跟這些舊報有關(guān)。
一個念頭如閃電劈開混沌。
改革開放!商機!土地承包?個體經(jīng)濟?南方特區(qū)?……
這些報紙對她來說實在太有用了。
激動和渴望攫住她?!皨專甭曇魩е灰撞煊X的微顫,指著墻角,“這些舊報紙……我能看看嗎?就在家看?!?/p>
李素娟順著看去,眼神柔和。重新戴上老花鏡,仔細看霍小靜。女孩眼底,除了慣有的溫柔乖巧,竟燃著一種灼熱的光亮,純粹的渴求。
“當(dāng)然可以?!崩钏鼐曷曇羲?,透著欣慰,“媽的書和報紙,小靜隨便看,想學(xué)什么就學(xué)。知識裝肚子里,誰也搶不走?!彼焓郑竭^熱水杯,握住霍小靜放在桌邊的手。掌心干燥溫暖,帶著薄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