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聲脆響,像薄冰裂開。
老太踉蹌兩步,撞翻鄰桌的醋瓶,整個人跌坐在地。
下一秒,哭聲炸開:“打人啦!打人啦——”
嗓門洪亮,帶著戲臺上的抑揚頓挫,黑棉襖上沾滿醬油與陳醋,像一幅打翻的顏料盤。
圍觀的人潮“嘩”地圍攏。
“小伙子太沖了,老人都敢打?”
“這小子一點愛心也沒有,居然敢對老人動手,簡直是社會的敗類?!?/p>
“就是就是,小伙子斤斤計較,小心以后討不了媳婦。”
語錄牌一樣的指責一句接一句。
胖小子見勢,干脆把碗一摔,瓷片四濺:“叔叔打我奶奶!我要告到革委會!”
江林站在原地,背脊筆直,像一株被北風壓彎又彈回來的青竹。
他低頭撣了撣袖口油漬,聲音不高,卻壓過了所有嘈雜:
“告?正好?!?/p>
他輕輕的走上前,掃了一眼老太和她孫子,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說道,“我們就去革偉會找領導掰扯掰扯,看看大白天的,公然搶奪他人財物的,要不要蹲籬笆?”
老太的哭聲戛然而止,像被剪斷的磁帶。
她仰起頭,渾濁的眼珠里映出獎狀上鮮紅的公章,嘴唇哆嗦兩下,忽然捂住心口:“我……我心臟不好……”
江林蹲下身,動作利落卻不粗魯,手指按在她頸動脈上:“脈搏九十二,正常。需要我?guī)湍谐嗄_醫(yī)生,還是直接去公社?”
老太的臉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最后像泄了氣的皮球,囁嚅一句:“私了……我賠。”
她從懷里摸出一個繡著鴛鴦的尼龍錢包,抽出兩張皺巴巴的肉票,又加一張大團結:“孫子不懂事,我替他賠。”
江林沒接錢票,只把剩下的紅燒肉推到胖小子面前:“先把嘴擦了。國家有鋼有糧,但也有人情——這塊肉,我請?!?/p>
胖小子愣住,油乎乎的嘴角抖了抖,忽然“哇”地一聲哭出來,比老太剛才還響。
老太顫巍巍起身,對著江林鞠了一躬,背影佝僂得像被抽掉脊梁的蝦米。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