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也扔下張狗蛋紅著眼睛沖了過去,他將整個身體都沉浸在溫?zé)岬母蓛舻乃?,發(fā)出了一聲滿足到極點的呻吟,他感覺自己身上的污垢、心里的戾氣都被這溫暖的水洗滌得一干二凈。
只有張狗蛋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個親兵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一個最大的明顯是給他準(zhǔn)備的木桶咧嘴笑道:“張英雄,你的。世子爺特意吩咐,給你加了雙份的皂角和花瓣。”
張狗蛋看著那桶散發(fā)著誘人熱氣和香氣的熱水,他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那股混合了嘔吐物、尿騷和血腥的復(fù)雜到難以言喻的味道,他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一次不是裝的。
熱氣混雜著皂角和肉食的香氣在夜色中升騰,演武場上幾十個大木桶里泡著幾十條赤條條的漢子。水是滾燙的,肉是肥膩的,酒是管夠的。
李四把自己的臉埋在水里又猛地抬起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他用一塊粗麻布近乎自虐般地一遍遍擦拭著自己的身體,仿佛要將過去那些年牢獄里的污垢、茅廁里的腥臭連著皮肉一并搓下來。水很快就變得渾濁,可他的眼睛卻越來越亮。
不遠(yuǎn)處的另一個大桶里,張狗蛋把整個身體都縮在水下只露出一雙眼睛呆呆地看著天上的月亮,他沒有搓洗也沒有喝酒吃肉,只是泡著一動不動。溫?zé)岬乃褚粋€久違的安全的擁抱,不知過了多久,這個在血肉屠場上都沒有掉一滴淚的胖子肩膀開始微微聳動,豆大的淚珠無聲地一滴滴滾落融進那桶干凈的熱水里。沒有嚎哭,沒有悲鳴,那是一種被當(dāng)做人來對待后從骨頭縫里泛出來的委屈。
周圍的囚犯們有的在大聲劃拳,有的在狼吞虎咽,有的則像李四一樣沉默地一遍遍清洗著自己,他們沒有去嘲笑張狗蛋,因為在某個瞬間他們都想哭。
蕭戰(zhàn)沒有去打擾他們,他只是靠在點將臺的欄桿上靜靜地看著。一頭餓狼在飽餐一頓后才會露出最鋒利的牙齒,生出最旺盛的撕碎一切的野心,他要的就是這股飽足后的野心。
夜?jié)u深,酒足飯飽的士兵們被王霸趕進了新分配的營房。沒有鐵鏈,沒有霉味的稻草,是獨立的床鋪和干凈的被褥。不少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直到鼾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臨時改造的指揮室里燈火通明,蕭戰(zhàn)、王霸還有第一小隊的三個人圍在地圖前——吳能、李四、張狗蛋,他們是唯一被允許在狂歡后立刻參與軍議的人,這本身就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李四的臉上還帶著酒后的潮紅,眼神里滿是亢奮;張狗蛋則有些拘謹(jǐn),他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衣服,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被皂角香覆蓋,讓他自己都有些不習(xí)慣。
“秦蒼被打傻了,也打怕了。”蕭戰(zhàn)的木棍在地圖上代表著龍驤衛(wèi)大營的位置畫了一個圈,“他現(xiàn)在就像一只被燙了嘴的狗,只會遠(yuǎn)遠(yuǎn)地叫,不敢再輕易撲上來?!?/p>
“但他們?nèi)硕啵Z草足。就這么圍著,耗也把我們耗死了?!蓖醢援Y聲甕氣地開口,“世子,要不俺帶人再用那‘火龍王’沖他們來一下?”
蕭戰(zhàn)搖了搖頭:“不行。重機槍是我們的底牌,是用來守城的。推出去打目標(biāo)太大,一旦被他們的騎兵纏上就是活靶子。而且……”他看了一眼眾人,“我們的‘鐵疙瘩’不是無窮無盡的?!?/p>
子彈有限,這是他們最大的命門。
“那怎么辦?”李四有些著急,他剛剛嘗到力量的滋味,可不想就這么憋屈地被困死。
蕭戰(zhàn)的目光落在了吳能的身上,吳能一直沒說話只是盯著地圖,此刻他伸出手指在地圖上緩緩地畫出了一條線,那條線繞過了龍驤衛(wèi)防守最森嚴(yán)的正門大營,指向了他們后方一個不起眼的小山谷:“糧道?!?/p>
蕭戰(zhàn)的嘴角揚了起來,他跟吳能想到一塊兒去了:“一支幾千人的大軍,人吃馬嚼每天消耗的糧草是個天文數(shù)字。秦蒼治軍以嚴(yán)酷聞名,他絕不敢劫掠地方,所有補給都必須從后方運來。這里就是他的咽喉?!?/p>
李四的眼睛瞬間亮得像狼:“劫他娘的!”
“不?!笔拺?zhàn)搖了搖頭,“不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