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8章 （第2頁）

到了宮門，

李崎依照慣例拿出沈清沉的宮牌，

侍衛(wèi)放行。駿馬肆意地在宮中飛馳，聽著“踢踏”的馬蹄聲，被宮里貫穿的東風(fēng)吹拂，甚是令人心曠神怡。按照沈清沉的意思，太醫(yī)院發(fā)生的案子就該由太醫(yī)院開始查起，李崎驅(qū)車直沖沖地往太醫(yī)院奔去。

李崎步子碎，可走得極快，不一會便躍上階梯，進了太醫(yī)院的門。剛一進門，便看見一位穿著深色長袍，袖口處繡有精致的流云圖案的男人，正將藥材完全攤到桌面上。他將太醫(yī)院藥柜中的藥材倒進布袋里，仔細翻找身旁的幾個麻袋，伸手將麻袋中的藥材攤在桌上。他用手掌將藥材平鋪開來，又用食指和大拇指輕捻幾撮藥材放到鼻尖細嗅。而后又點點頭，好像確認了什么，便將桌上的藥材拾摟到藥柜中，將藥柜合攏。待到他回過頭來，才發(fā)覺門口一直站著觀察他的李崎。

她有輕功的功底，步子十分輕巧靈動，一般人察覺不到她在身旁也很正常。可那太醫(yī)見了她便嚇得渾身一震，順勢癱坐在地上，又慌忙地爬起身去攏麻袋口子，實屬奇怪?！疤t(yī)這是在偷換藥材？”

那人躲避她的眼神，支支吾吾半晌才道：“你……你可有證據(jù)證明我在換藥材！”

證據(jù)？難道她的眼睛不算證據(jù)嗎？還是說他在賭，賭她什么也沒看見？

“吵什么呢？”沈清沉聽到屋內(nèi)的爭吵聲，趕忙提起裙擺快步跑至門口，看見李崎上手爭奪太醫(yī)手中的幾個麻袋，“都住手！阿崎，過來告訴本宮發(fā)生什么事了。”

李崎惡狠狠地瞪了太醫(yī)一眼，將他手中的麻袋搶過來，在沈清沉面前打開，“殿下，下官上來便看到這位太醫(yī)將藥柜中的藥材偷換，全數(shù)盡換成了麻袋中的這些藥材?！?/p>

沈清沉聽罷也伸手進麻袋里掐了幾絲藥材放在鼻尖聞，氣味并不明顯，只隱約覺著有些發(fā)酸苦，“這袋是什么？”

眼神落到太醫(yī)身上，太醫(yī)也看出眼前的人身份不一般，穿著華貴的程度至少也是個主子，不敢直言。

“啞巴了？”見眼前人不買她的賬，她的語氣便多加了幾分嚴厲，“還是覺著本宮的近身女官能冤枉你？”她故意在女官兩字加重了語氣，能有女官貼身伺候的人也就只有帝后與兩位皇子四人而已，她這話無異于亮身份了。

誰知那人生性膽小，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之后只嚇得嘴皮上下打架，當(dāng)即跪下身去反復(fù)磕頭，嘴里囁嚅著：“不敢！下官不敢！”

“算了，別逼他了，這是赤芍。”袋中的藥材呈現(xiàn)紅棕色，只用手輕捻便松散開來，將其掰開兩截看，可見切面也成紅棕色，“這赤芍易與白芍混淆，都有止痛作用。赤芍性微寒，倘若交換使用，可使體質(zhì)本就寒涼的病人加重病痛，當(dāng)真是害人?！?/p>

“今日就你一人當(dāng)值？竟敢如此猖狂地在太醫(yī)院替換藥材！”有了張之儒的佐證，她便更加確信，這位太醫(yī)交換藥材是為了斂財！以廉價的藥材換貴價藥材，再在出宮的時候趁機將藥材高價出售，以此謀私，這樣的手段在貪污中也不算少見。

“換藥材之事大抵是真的，”張之儒弓著食指，不斷在下巴處左右摩挲，像極了沈清沉思索時的樣子，“可魚眼充珍珠的見多得多了，哪有珍珠替魚眼的？”

“你的意思是？”沈清沉不解，貪官用低廉藥材換高價藥材是為了斂財，他卻“慷慨解囊”，以高價藥材換低價藥材？

張之儒點點頭，將那粘著“赤芍”標(biāo)識的藥柜取下，伸手勘察，“與在下估計的相差不遠，他大抵是將錯的藥材換成對的藥材了?！?/p>

“這么說，原來藥柜里的是白芍？”她向李崎遞了個眼色，李崎便上前去將太醫(yī)身旁的布袋拿來放在桌上供張之儒比對。

他伸手將其中的藥材取出，掰開兩截，斷面也呈紅棕色，“看，白芍的質(zhì)地較赤芍硬，但若只是將藥材掰開看，不會發(fā)覺有什么異樣。”

那太醫(yī)不斷顫抖的腿方才恢復(fù)利索，起身向沈清沉躬身行禮，囁嚅道：“殿……殿下明察秋毫，要替下官做主才是。偷換藥材的另有其人，下官只不過是不想看著他們以斂財為藉口害人，才自掏腰包補了這些藥材……”

眾人一時失語，面面相覷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或許是愿望錯人的愧疚感，沈清沉還是決定管了這檔子閑事：“你說偷換藥材的另有其人，是誰？”她看著他自打眾人進這太醫(yī)院來便不時張望各個門口，便知他害怕被報復(fù)，于是又補充了句：“你只管說，本宮替你做主，本宮看誰敢刁難你?！?/p>

“殿下英明！”他又“撲通”一聲跪在沈清沉面前，朝她磕了幾個響頭，接著才開口道：“是……是許御醫(yī)主?！闭f罷他又開始朝眾人身后望去，生怕有耳目通風(fēng)報信，他日遭他人報復(fù)。

“許御醫(yī)主？許子溪？”沈清沉近日已經(jīng)被這個名字煩悶不知多少回，如今進宮聽著他的名諱都覺著渾身刺撓，“嘖……死了還留這么多爛攤子?！碧t(yī)的俸祿不算高，這樣一麻袋藥材也不知要耗多少銀兩，沈清沉干脆將她錢袋子取了遞到他手里，“收著吧，硯國有這樣的好官是大硯的榮幸。下次有這樣的事，你便差人來雒州尋本宮，本宮自會替你做主。”

“差人來尋本宮”這話對于沈清沉來說就只是上下嘴皮子一動，可對于他來說，這幾乎是他入宮幾年來聽到最能聊以慰藉的話了。他的眼里蓄滿了淚才滴落到他垂下的長袍上，看著眼前的沈清沉，他又鄭重地磕了個響頭。這宮中的人為了自保，為了私利，自然不肯得罪有太子撐腰的許子溪。就連跟他同期進宮的醫(yī)官，也未必能理解他這樣的行為。

為了錢財，他能理解，可是為了錢財難道要害人命嗎？低廉的藥材了給宮人吃，難道宮人的命就不是命？他自幼接受的教育并不是這樣的，甚么“醫(yī)者母父心”，甚么“懸壺濟世”仿佛都成了空。難道他學(xué)了這樣多的醫(yī)書藥理是為了害命的嗎？他將藥材替換時也有過掙扎，旁人不理解他，甚至?xí)X著他傻，難道他真的做錯了嗎？

可好在今日他碰到的是永寧長公主，別個都說她驕橫不講理，可如今他看來其實不然。她的語氣雖有些驕慢，可到底是為國為民的好公主，他當(dāng)真敬佩她。

“起來吧……”同樣醫(yī)道出身的張之儒，自然更加明白他此舉內(nèi)心的掙扎，從醫(yī)的人能走的道很多，路上也會有很多的誘惑，他知道，他都知道。他伸手去扶跪在地上不起的太醫(yī)，無非也是扶內(nèi)心那個曾經(jīng)愛好行醫(yī)的自己，扶幼時那個攥著草藥向母親請教的孩提。

“你且與本宮好生說道，那許子溪是如何偷換藥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