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智哭得幾乎要暈倒在地上,妻子在一旁攙扶,嘴里卻反復(fù)念叨:“殺就殺了,那賤狗腿子。”她的眼神兇狠,抓扶夫婿的手卻極其有力。楊智那樣高大的男人,失了力她也能穩(wěn)穩(wěn)地接住。若說兇手是她,倒也能說得過去。至少她的力氣應(yīng)當(dāng)是滿足做兇手的條件的,只是她有必要為了夫家拼命嗎…?
沈清沉又瞥向一旁的穆云,他雙手扣著,手心面對著自己,手指仿佛要盤繞成麻花。他并沒有直視楊掌柜,反而是別過了臉,一副不愿意面對的樣子。楊家把他視為家人,他如家人一般感同身受,心如刀割也是正常的。只是他的表情比起悲傷,更多的似乎是不忍。
見眾人駐足,自知逗留在楊家不會有任何收獲,沈清沉接著壓住楊掌柜的肩,前往官府。畢竟不能用私刑,定了罪也只能移交當(dāng)?shù)仃P(guān)押。
沈清沉自然不相信楊掌柜的話,將他定罪,無非是想引蛇出洞。若是兇手有那樣鐵石心腸,忍心讓這樣的老漢來承受一切,她自然也有辦法替他伸冤。
移交官府后,沈清沉依舊令李崎與陳孝霖在陳楊兩家蹲守。在陳家蹲守,是怕陳家的人知道兇手被捕,會痛下毒手。到底是殺父仇人,陳伶伶若是有機(jī)會手刃仇人,定不會放過。沈清沉雖是要利用楊掌柜作誘餌,卻也會護(hù)他周全。該死的人,會有自己的報應(yīng);不該死的人,她怎么都不會允許他出事。
而在楊家蹲守,則是在觀察真兇是否會出洞。
楊家團(tuán)結(jié),用一個人的命來換全家周全對楊家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值當(dāng)?shù)馁I賣。楊掌柜既然要做這個楊家的英雄,其他人便都會沉默地支持他的選擇——
除了兇手。
在楊家人的眼里,是楊掌柜為保全楊家殺害的陳掌柜。
在兇手眼里,卻是年邁的楊掌柜為了保護(hù)他替他頂罪。
齊心在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優(yōu)點(diǎn),唯獨(dú)這個時候不是。
然而眾人等了許久,陳家依舊做著買賣,楊家除了偶有幾天派人去牢里送些吃食,便再無動靜。
時間迅速地來到楊掌柜行刑當(dāng)天,穿著官服的官員坐在椅上,令牌落地,楊掌柜即將被收押。沈清沉依舊坐在一旁,凝視著周圍人的反應(yīng)。
陳家的人,眼里滿是仇恨,快意,輕蔑。
頗有一種楊家永遠(yuǎn)不可能翻身的意味。
至于楊家,則都是呆愣地看著楊掌柜失了神,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楊智依舊愣怔,眼眶紅透了卻流不出一滴淚。紅血絲蜿蜒地攀在他不算大的眼球里,許久才眨巴一下。身旁的妻子則是雙手插著腰,惡狠狠地盯著陳伶伶。穆云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人群后,低垂著腦袋,始終沒有抬頭看楊掌柜一眼。他癡癡地跟著人群,如潮汐般進(jìn)退,
不知誰人經(jīng)過他的身后,幽幽地,“楊掌柜這般為你,你又于心何忍…?”
穆云突然止了腳步,耷拉在兩側(cè)的手有些震顫,而后又接著隨人群邁著步子,手指反復(fù)地點(diǎn)點(diǎn)腿側(cè)。他沒有回頭去探找,反而是裝作了淡定自若的樣子。
沮喪的沈清沉回到了客棧歇息,難道她的推斷是錯誤的嗎?
一夜無眠,她呆呆地望著窗外,看著月落日升,心里滿是沉悶。她為這個案子耗費(fèi)的時間太久,絕不甘心就此放棄了離去。
“殿下…”門外的聲音略帶喜悅,“穆云認(rèn)罪了?!?/p>
沈清沉猛地從床上彈起,隨意地挑了身外衣穿上,也來不及梳妝,盯著黢黑的眼眶推了門,“走,陪本宮看看去?!?/p>
李崎點(diǎn)頭,而后又想稟報些什么,可看著沈清沉的臉色并不算紅潤,只好作罷。她可不想自己的主子在出些什么岔子了。
穆云低垂著腦袋,跪在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