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子里只有趙曉梅壓抑的哭聲。
林秀云看著眼前這個曾經(jīng)一起在車間里三班倒、說說笑笑的姐妹,再看看自己這滿屋子的活兒。
一個念頭猛地冒了出來,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深吸一口氣,扶住趙曉梅的肩膀:“曉梅,別哭??藿鉀Q不了事兒?!?/p>
趙曉梅抬起淚眼朦朧的臉,茫然地看著她。
“我這兒……活兒是不少?!绷中阍普遄弥~句,心里怦怦跳,“我一個人,確實也干不完。你看這樣行不行……你……你來幫我。不是零活,是正經(jīng)干活。幫我鎖邊,繰邊,釘扣子。我……我給你開工資。按件算,多勞多得?!?/p>
這話一出,不僅趙曉梅愣住了,連周建剛都猛地抬起頭,驚訝地看著她。
雇人?
這可是大事!在錦繡市,個體戶不少,可能正兒八經(jīng)雇人干活兒的,鳳毛麟角。那得是多大的老板?
風險太大了!工錢、吃飯、責任……哪一樣不是擔子?
趙曉梅像是沒聽清,結結巴巴地問:“秀云姐……你……你說啥?給我……開工資?”
“嗯?!痹捈热徽f出了口,林秀云心里反倒定了不少,“我不能白讓你干活。鎖一個邊一分五,繰一個邊兩分,釘一套扣子三分。你看行不行?干得多,就拿得多?!?/p>
她快速在心里盤算著成本。一件衣服的工錢,她至少能賺回三件來。更重要的是,效率能大大提高!她能騰出手來做更關鍵的裁剪和設計。
趙曉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她忙不迭地點頭,眼淚流得更兇了,這次是激動的:“行!行!太行了!秀云姐!謝謝你!我給你磕頭了!”
她說著真要往下跪,被林秀云一把拉住。
“別別別!咱們姐妹,不興這個?!绷中阍菩睦镆矡岷鹾醯?,“那你明天一早就能來。自帶板凳和剪刀頂針?!?/p>
“哎!哎!我一定早早來!”趙曉梅破涕為笑,使勁用袖子擦著眼淚,像是重新活了過來,千恩萬謝地走了。
門簾落下,鋪子里又剩下夫妻倆。
周建剛皺著眉,放下碗:“你真想好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雇了人,開銷就大了,責任也大了。萬一……萬一活兒接不上呢?萬一……”
“沒有萬一!”林秀云打斷他,眼神亮得灼人,“活兒只會越來越多!吳宏海能開公司雇一堆人,我雇一個姐妹幫忙咋了?他倒騰的是死物,我做的活計!我就不信,我這實實在在的手藝,養(yǎng)不活一個幫手!”
她心里那團被吳宏海刺激出來的火,燒得更旺了。不光是為賭氣,更是為趙曉梅那絕望的眼淚,為她自己累得快散架的身體,為這看似沒有出路卻必須闖出去的路!
周建剛看著她倔強的臉,知道勸不住了。他嘆口氣:“隨你吧。就是……賬目得清楚,親兄弟明算賬。”
“知道?!绷中阍菩睦镆呀?jīng)有了盤算。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趙曉梅就來了。洗得發(fā)白的舊工整,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自帶的小板凳擦得锃亮,剪刀頂針都用布包得好好的。
她不敢坐馬蘭花那個“專座”,自己把小板凳放在最不礙事的墻角,眼巴巴地看著林秀云,等活兒干。
林秀云心里有點發(fā)酸,又有點想笑。她拿出幾件需要鎖邊的裁片,仔細跟她講了要求。
趙曉梅拿起裁片,手居然有點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拿起針線。
到底是老擋車工出身,手上功夫沒丟。稍微適應了一下,那針腳就又密又勻,速度飛快,比林秀云自己干得還利索!
林秀云看著,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暗暗叫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