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作很早以前,或者平時的話,江啟年肯定會克制不住地要跟她爭辯,或者嘲諷她有病,成天疑神疑鬼,無事生非。可現(xiàn)在的他卻只覺如鯁在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可以,他當(dāng)然想對江示舟說:我愛你,我不想傷害你,我只想平安順?biāo)斓嘏c你一起生活下去。你可以無條件相信和依賴我,我會保護(hù)你一輩子。
可這時候,他只能感覺到,語言竟是如此蒼白無力。畢竟,構(gòu)成她和他之間最根本、最深遠(yuǎn)、且永遠(yuǎn)無法跨越的鴻溝的,正是“你”與“我”這兩個人稱代詞。
他們再怎么親密無間,血緣再怎么緊密,也終究是兩個獨立的個體。而選擇信任他人的話語,本來就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有的人付出了金錢,有的人付出了勞動,有的人付出了感情,有的人付出了自由,還有人付出了生命。
就像當(dāng)年母親也不會相信同床共枕了十幾年的人會對自己下那般毒手,直到親眼看著那雙狠戾的手扼上她的喉嚨。
而他想對江示舟說的那些話,或許在二十多年前,母親也曾聽那個人這么說過。
想到這里,江啟年不由攥緊了拳。
他一句話沒說,只是嘆了口氣,又重新拎起外賣袋走向門口,并以裝作輕松的語氣說道:
“……要不去樓下大堂吃吧,這里的桌子有點小,別待會不小心把床弄臟了。大堂窗外的夜景挺好看,還能去水吧點些飲料喝?!?/p>
說罷,他便越過江示舟,在邁出去之前又補(bǔ)充了一句。
“你趕緊換衣服吧,我先下去找位置,出門別忘了把房卡帶上。”
酒店的房間外都有監(jiān)控,大堂更是二十四小時都有工作人員值班?,F(xiàn)在時間也不是太晚,在公共區(qū)域活動的人還挺多。
如果她真的是害怕被謀害,那么換個人多一點的場合,多少也能讓她有點安全感吧。退一萬步來說,再窮兇極惡的人,一般也不敢在人來人往、安保完善的地方行兇,除非是鐵了心想進(jìn)監(jiān)獄。她就算真遇到了什么危險,也可以很及時地呼救。
也正如江啟年所料,聽聞這話,江示舟的表情明顯緩和了許多。
“……好?!?/p>
“那我走了,等會兒在樓下等你?!?/p>
門再次被關(guān)上,她緊握成拳的右手終于無力地松開,又癱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信任他,或者不信任他——江示舟發(fā)現(xiàn),這其實是一道已經(jīng)做過千百遍的選擇題。
但與任何課本試卷上的題目不同,這道題是她根本無法用理智、邏輯或經(jīng)驗去作出判斷的。選擇的結(jié)果也絕不是簡單的加減分?jǐn)?shù),而是一次次懸崖之上的跳躍,可能將到達(dá)彼岸,也可能是粉身碎骨。
有如一只懸于半空的蜘蛛,從一個固定的點上向下墜到目的地的時候,她的眼前只有一片虛空,不管如何伸展掙扎,也無法找到落腳點。那將來臨的是什么?未來將帶來什么?她不知道,她什么預(yù)感也沒有??伤仨氉鞒鲞x擇,且選項非此即彼,沒有任何退路。
以前支撐著她實現(xiàn)一次次跨躍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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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幸體驗了一下角色奪筆的經(jīng)歷……這一段卡文卡得特別厲害。一開始在苦惱前面寫的那些示舟的反應(yīng)是否有些過于夸張,后續(xù)反反復(fù)復(fù)修改多次都沒有捋順,跑去知網(wǎng)看了一堆ptsd相關(guān)的論文也一籌莫展。
在這里感謝我的朋友給我推薦了范德考克的《身體從未忘記》,讓我對ptsd癥狀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最后一段是引用改寫了克爾凱郭爾的《非此即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