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以后,江示舟先是站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去給徐星瑜倒水。因為家里從來不來客人,她進廚房里翻了好久,才從櫥柜角落里找出一個沒用過的玻璃杯。
徐星瑜則站在客廳,先下意識地環(huán)視了一圈整間公寓的格局。發(fā)現(xiàn)有兩間臥室,她心里壓著的大石頭才稍微輕松了點。
很快,江示舟端了兩杯溫開水出來。似乎是覺得這樣招待客人多少有點寒磣,她又回了一趟廚房,從冰箱和櫥柜里翻出一些水果和小零食,攤放在茶幾上,才終于在徐星瑜對面坐下。
徐星瑜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握著玻璃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開口。還是江示舟先打破了沉默。
“星瑜姐。我知道你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和我哥的事。你有什么想說的就直說吧?!?/p>
聽聞這番開場白,徐星瑜的內(nèi)心是喜憂參半。喜是因為終于方便開口,憂是她反應過來:這也就是說,江啟年很可能已經(jīng)跟她通過氣了。
“你沒在上學嗎?”
“嗯,暫時是。之前因為ptsd休學了一年多,下學期就回去讀書了?!?/p>
“回去讀幾年級?”
“高一?!?/p>
見徐星瑜的臉色變得難看,江示舟很快又補了一句:“原本是讀高二,因為休學太久,所以直接降了一級。”
“所以……你確定,你沒有被你哥哥強迫,對嗎?”
江示舟只默默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徐星瑜欲言又止。因為這種回答幾乎沒有意義,她需要的是更多的細節(jié)。但她還是沒有主動開口。
因為,無論對方是受害者還是共犯,探聽詢問有關“亂倫”的細節(jié),都是冒犯的。
然而,江示舟當時只害怕徐星瑜會將江啟年默認并指控為脅迫侵犯妹妹的人渣,所以只是猶豫了片刻,便開始主動和盤托出她自少年時期起有關哥哥的所有心路歷程。當然,除了倆人上床的部分。
以前在醫(yī)院精神科,她接受的都是藥物治療,因而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包括心理醫(yī)生在內(nèi)的人這般詳細地描繪她自家變后的所有創(chuàng)傷。
她幾乎是反芻乃至嘔吐般地講述著她的家亡血史、精神病史和不倫暗戀史,從她少年時期的孤僻冷峻,講到案發(fā)后學校里的風刀霜劍,還有反復折磨她的對未知與死亡的焦慮和恐懼;從哥哥對她日復一日的悉心照料,講到她對哥哥病態(tài)而絕望的依戀,還有二人于親情和愛欲邊緣的來回掙扎與拉扯。
不僅是為了給江啟年脫罪,也是因為她自覺病了太久。
盡管已經(jīng)互通心意,但她在不倫之戀道路上的一切艱難險阻,就算是向江啟年本人講述,也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他們是病友,是共犯,是法庭上的原告和被告。而她需要的是一位醫(yī)生。一位牧師。一位法官。
一個告訴她自己罪不至死的旁觀者。
在世人眼里,他們的關系真的是罪無可恕嗎?
面對著徐星瑜,她可能講了她有生以來最長的一段話,卻只能換來徐星瑜憐憫、同情而又半信半疑、舉棋不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