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飯過三巡,桌上已是杯盤狼藉。江啟年順勢起身,繞過飯桌,在舅舅身后朝江示舟做了個鬼臉,緊接著就使出一招“金蟬脫殼”:
“好好好,我才懶得跟她計較呢。舅舅,我先幫舅媽洗碗去了,你和小舟慢慢聊?!?/p>
兩個表弟表妹也離開了餐桌,自顧自玩起手機來。餐桌上只剩下舅舅和江示舟二人,舅舅又操著一副語重心長的腔調(diào)道:
“小舟,不是舅舅說你,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你戶口學歷長相工作存款都有,想找到合適的對象還不是輕輕松松的事情?實在沒有心儀的對象舅舅也可以找親戚朋友幫忙介紹一下,你是女孩子,不像你哥這樣可以耗著,女孩子過了二十五歲就難找對象了?!?/p>
江示舟不動聲色地環(huán)視了一圈:江啟年和舅媽還在廚房,表妹已經(jīng)回了房間,表弟正坐在電視機前的沙發(fā)上戴著耳機打游戲。她深吸一口氣,隨之換上一副嚴肅的神情,聲音也壓低了。
“舅舅……現(xiàn)在舅媽跟表弟表妹都在,又是大過年的,有些話我也不想說得太明白……”
舅舅從她的話語和神情里隱約嗅到了山雨欲來的氣息,他放在餐桌上的兩只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溝壑縱橫的手背上青筋都繃緊了。
他不知道為何突然不敢正視江示舟的臉。然而,江示舟的口中吐出的卻不是他預想中的那些既等待已久而又極度恐懼的話,但又以另一種意想不到的形式,字字句句刺痛了他。
江示舟說:
“……我恐男。
“……我不會而且也不想做家務。
“……我不想生幾個隨別人姓的小孩。
“……我不想到死都在‘寄人籬下’。
“……我也不認為過了二十五歲我就貶值了什么的,就算到三十歲我覺得我的事業(yè)和人生也才剛剛開始?,F(xiàn)在我有能力養(yǎng)活自己,不需要再找個男人來養(yǎng)活我。所以我也不想把自己的職業(yè)生涯都賠在伺候老公孩子上。
“……我更不想把命都賠上去,就這樣。
“所以我不打算結(jié)婚。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最后一條理由一出來,無疑直接終結(jié)了這場博弈。
舅舅顯然也沒料到江示舟會在這種舉國上下闔家歡慶的日子自揭傷疤。面對這種“杞人憂天”的抗催婚言論,對任何人他都能煞有介事地說一句“你這么想太極端太悲觀了”“你只要擦亮眼睛找個好男人就好了”。唯獨對江示舟,這話只能是赤裸裸的“站著說話不腰疼”。
就算只有億萬分之一的概率,她卻是親眼目睹過這億萬分之一降臨的。
更令他無地自容的是——隨著年歲流逝,姐姐的面容與命運也像水消失在沙中一樣,漸漸消失在了他的記憶當中。
話雖已至此,他還是放不下內(nèi)心最深處的那個恐懼,不甘心地追問道:
“你說你恐男……那你哥呢?你不恐你哥哥嗎?”
江示舟卻好似一切都在運籌帷幄之中,終于使出了最刁鉆的一招——“倒打一耙”:
“舅舅,您這說的是什么話???那是我親哥誒,誰會把親哥當男人看啊?!?/p>
舅舅終于啞口無言。
這時,江啟年擦著半shi的手走了出來。隔著廚房到餐廳的一段距離,他先是跟江示舟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后又走上前去,俯身搭在舅舅身后的椅背上,用一副不經(jīng)意的歡快語氣插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