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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棋子（第2頁）

不過，歐陽世家這位任性妄為的族長活得并不長久，或許是因為他從未將家族榮耀和四族的使命放在心頭，他只是寄身天地，縱情四海，最終得以馬革裹尸，也算是求仁得仁。只是他死后，愛妾蘇小環(huán)亦不知所蹤，生死不明。坊間有無數(shù)傳言，蜚短流長，莫衷一是。多是猜測這位紅粉佳人自縊殉情，追隨英雄而去。也有人說她改嫁歐陽長雄的部下，效仿西施范蠡隱居五湖。臨安城中還流傳著一種說法，乃是傳言蘇小環(huán)因出身風塵，犯了歐陽家族的忌諱，在失去歐陽長雄的庇護后，被族中長老依照族規(guī)沉塘。

歐陽長雄只遺有一子，卻是今上所出，楊真真愛若珍寶，尊為皇長子，自幼帶在身邊教養(yǎng)，歐陽家族自然不能同皇家去爭奪嗣子，多年來唯有空懸著族長之位，以待皇命。楊真真一日不放楊瓊，歐陽氏便一日無主，著實是進退兩難。歐陽長雄生前留有遺命，在楊瓊接任族長之前，托付沈眉暫為管理族中產(chǎn)業(yè)，在最初幾年，沈眉還算兢兢業(yè)業(yè)，謹言慎行，然而日久天長，沈眉父子在江南的根基漸穩(wěn)，便慢慢露出了取而代之的野心。

若能兵不血刃架空江南第一貴胄豪門歐陽家族，楊真真自然樂見其成。而曾氏、堂溪氏、郁氏幾族也對歐陽氏素來忌憚，亦不想歐陽一族獨大。沈眉和沈碧秋正是在這微妙的關(guān)系中左右逢源，將歸雁莊沈園經(jīng)營成了江南的第一大派，漸漸攫取了歐陽世家的權(quán)柄。父子二人在莊中豢養(yǎng)了大批混跡江湖的異士浪人，儼然成了江南新主。

沈眉父子平日對待門客尤為優(yōu)渥，置田買房不在話下，出行更是寶馬香車，就算是要嬌妻美妾，也無不應(yīng)承。沈碧秋為了方便江有余煉藥，便在臨安城添置多處丹房，收羅的各地名貴藥材不計其數(shù)。數(shù)年下來，江南的一些小門小派，無不想投于沈眉門下，以求庇護，最不濟，也能保衣食無憂。

眼下，江有余為了保住楊瓊腹中的胎兒可謂殫精竭慮。整整一夜，枯坐于藥房之中，遍查典籍，直到沈碧秋進來，才起身相迎，他沖沈碧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大公子今日頗為意氣奮發(fā)，想必昨夜應(yīng)是良宵?！?/p>

沈碧秋輕笑了一聲，他今日心情極好，連步履都帶了幾分悠閑，淡淡道：“百煉鋼化作繞指柔，才真叫人回味無窮，情蠱之效果真是稱奇?！彼巳蛔拢值?，“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不容有半點差池。我需要的是一個絕對服從于我的楊瓊，先生應(yīng)該不會叫我失望罷？”

江有余道：“屬下此番用忘憂之毒催化情蠱，莫說楊瓊?cè)缃裰皇莻€毫無內(nèi)力的廢人，即便是他在當年全盛之期，也是抗不過的。一旦中毒日深，楊瓊心智漸毀，待到蠱毒入腦，便再無清醒的可能，終將成為大公子手中的一具傀儡?！?/p>

沈碧秋的臉上露出一抹陰仄的笑意，拊掌道：“如此甚妙。”

江有余卻略有些遲疑，道：“屬下現(xiàn)在最擔心的，便是楊瓊腹中的胎兒。只怕這胎兒會承受不住忘憂的毒性，即便楊瓊能夠順利分娩，這孩子也極有可能先天不足，天生……”他看了一眼沈碧秋，才緩聲道，“或許，會天生殘疾?！?/p>

沈碧秋卻是面無表情道：“先生已經(jīng)不止一次勸我放棄這個孩子。”

江有余道：“大公子如果只是要屬下保住胎兒，屬下可以用大劑量的蠱毒飼養(yǎng)楊瓊內(nèi)體的情蠱，只要蠱蟲不死，此胎是墮不去的。但是要讓這孩子毫發(fā)無傷，必須立即停止對楊瓊用毒，否則……”

沈碧秋冷冷道：“否則會怎樣？”他望著江有余，“先生不必吞吞吐吐。”

江有余拱手道：“忘憂之毒必定會通過母體影響到胎兒。落在眼上，則雙目失明，落在腿上，則下肢殘缺，落在耳中，則雙耳失聰，若是不幸落到胎兒腦中，必定天生癡傻?！?/p>

沈碧秋一言不發(fā)地坐著，面沉似水，良久，才低聲道：“倘若現(xiàn)在停止用毒，你也看到了，楊瓊前幾日已經(jīng)漸漸有些不聽話。若是他的心智恢復(fù)，我們便是前功盡棄?！彼麍詻Q地搖了搖頭，“如今正是最為緊要的關(guān)頭，決不能出一絲紕漏，決不可以停藥?！?/p>

江有余道了聲“是”。沈碧秋站起身來，負著手在屋中來回踱著步，雙眉卻是深鎖。江有余知道沈碧秋此刻心中甚為掙扎，便一言不發(fā)地垂手站在身后。屋中沉默了許久，沈碧秋終于停下腳步，微微沉吟道：“這孩子乃是歐陽世家的后人，對我而言，至關(guān)重要。”他轉(zhuǎn)身盯著江有余，“不論這孩子是癡是傻，是聾是啞，只要他能活著出生，便是我手中的一張王牌?！彼竭叿浩鹨唤z詭異的笑，“只要歐陽家的嫡系子孫在我手里，歐陽氏便無法另立家主。”

江有余未曾想到沈碧秋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也這般冷酷無情，不免有些心驚，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了，唯有點頭稱是。

沈碧秋輕嘆了一聲：“我終究是不舍得殺子修。殺又不舍得殺，放又不能夠放，也唯有牢牢將他握在掌心，才能永絕后患?！彼偷托α似饋?，“世間唯有情難訴……我果然還是太過于心慈手軟了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