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一章碧磷點火（第2頁）

阿蠻舔了舔干裂的下唇：“我弟弟要死了。”

風眠沒接話，銅鏡微微側(cè)轉(zhuǎn)，鏡面對準甕口。鏡光一閃，像有銀針扎入黑暗。甕內(nèi)刮擦聲倏地停止，碧磷蝶縮成一粒蒼藍火星。阿蠻心底一沉：他封了蠱。

“人死有命?！憋L眠聲音平靜，“規(guī)矩不能破?！?/p>

阿蠻猛地蹲身，用后背撞開他，抱甕沖向蘆葦深處。泥水飛濺，腐草割臉，她卻聽見身后腳步不緊不慢，像貓逗耗子。

蘆葦盡頭是斷崖，崖下黑水翻滾，月光此刻突然破云，照出崖邊一排森白木樁——樁上釘著數(shù)十只剝了皮的野獸，血早流干，肋骨間棲著幽綠小蟲，正是碧磷蝶幼蟲。

風眠的聲音貼著她耳后響起：“再跑，你就做它們下一頓?！?/p>

阿蠻停住，胸口劇烈起伏。她轉(zhuǎn)身，把甕輕輕放在腳邊，雙手舉起。月光下，她手腕的布條已被血浸透，順著指尖滴落，在泥里綻開一朵朵小紅花。

風眠的銅鏡對準她，鏡面竟映不出她的臉，只有一片扭曲的黑暗。他眉心一跳：無髓紋？

“我跟你回司里?！卑⑿U啞聲說，“但蝶得先救我弟弟，只要一夜，明早我自來領(lǐng)杖?！?/p>

風眠看著她，眼底浮出極淺的遲疑。就在此刻，死水潭方向傳來一聲尖銳笛嘯，像是孩童啼哭又被刀刃割斷。兩人同時回頭——霧瘴深處，亮起無數(shù)幽綠光點，像星辰墜入泥潭。

碧磷蝶群。

風眠臉色第一次變了：“蝕潮……”

他伸手抓向阿蠻肩膀，卻抓了個空。阿蠻已抱起甕，朝笛聲方向狂奔。風眠低咒一聲，拔步追去。月光再次隱去，霧中只剩少女急促的喘息，與甕內(nèi)重新響起的、近乎喜悅的刮擦聲。

死水潭邊，蘆葦成片倒伏。阿蠻看見那少年背影站在潭中央，水面竟未沒過他腳踝。他緩緩轉(zhuǎn)身，右眼的灰翳在磷火下泛出金綠。阿蠻失聲：“阿丑？”

少年微笑，露出兩顆尖細虎牙，聲音卻像許多孩童疊在一起：“阿姐，我冷?！?/p>

他抬手，笛聲驟停。碧磷蝶群在空中聚成一只巨大的、由火焰與骨粉編織的綠手，朝阿蠻當頭罩下。她抱緊陶甕，閉上眼，聽見風眠的怒吼從背后撕裂濃霧——

“退下！”

銅鏡脫手飛出，鏡面碎成七瓣銀光，如流星逆射。綠手與銀光相撞，炸開無聲火雨。

阿蠻只覺腕口一熱，碧磷蝶破甕而出，化作一道藍線鉆入她傷口。劇痛讓她跪倒，卻聽見體內(nèi)響起花旦的輕笑：“丫頭，好戲開場了?！?/p>

霧更濃，火更冷。阿蠻在失去意識前最后看見的，是風眠向她奔來的身影——以及阿丑腳下，那潭死水正一寸寸爬上他的小腿，像給他穿上一層發(fā)光的骨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