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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當(dāng)最后一個年輕的女眷抓著一名侍從的胳膊,指甲深深掐入他的皮肉,最終卻還是無力地緩緩滑落到地上,胸口綻開一片刺目的鮮紅時,片刻前充斥山谷的尖叫、哭嚎和哀求聲戛然而止。
一種死寂,比之前的混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緩緩籠罩了下來。
山道上滿是堆積交錯、姿態(tài)扭曲的尸體,尤其是女人和孩子那小小的身軀,在華服破碎的布料襯托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粘稠的血液不再噴涌,而是如同小溪般順著車轍和地面的凹槽緩緩流淌,有的積聚在低洼的石坑或腳印里,形成一汪汪粘稠、紅褐色的血池,倒映著閃著光輝的天空。
那些執(zhí)行了屠殺命令的侍從們,此刻散落在尸堆之間,渾身沾滿鮮血,手中的武器無力垂下。
他們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眼神空洞或充滿巨大的驚懼,死死盯著倒在血泊中那些曾經(jīng)鮮活、此刻卻已冰冷的孩子和女人,內(nèi)心充滿了痛苦。
威托特公爵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胸口劇烈起伏。他的目光掃過不遠(yuǎn)處,那里躺著他最疼愛的小女兒和她年僅五歲的孫子。兩具尸體緊緊依偎在一起,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只剩下身下那片不斷擴(kuò)大的暗紅揭示了殘酷的真相。
然而,他眼神里不再有任何憐憫、悲傷或痛苦,只剩下一種被瘋狂和絕望灼燒后的、冰冷的死寂。
隨即,他猛地仰起頭,向著刺眼的天穹發(fā)出了最后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毀滅性的決絕:
“倫巴第人——誓死不降!”
話音未落,他如同撲火的飛蛾,高舉著那柄金色的短劍,爆發(fā)出生命最后的力量,徑直朝著始終冷眼旁觀的安格斯沖去!步伐踉蹌卻帶著一股悲壯的瘋狂。
然而,他剛沖上去不過兩步——
嗖!
一支從安格斯身后射出的黝黑弩箭,帶著冷酷的精準(zhǔn),撕裂空氣,如同毒蛇般徑直釘入了他的胸腔!
威托特公爵前沖的勢頭猛地一滯。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那支深深嵌入自己胸膛、尾羽仍在微微顫動的箭矢。
劇痛瞬間席卷了他,所有的力氣仿佛都隨著那涌上喉頭的腥甜液體一同流逝。他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卻只能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嗬嗬”聲,眼中的瘋狂迅速黯淡下去。
這個誓死不屈的男人晃了晃身體,手中短劍“當(dāng)啷”一聲掉落在地~
隨后,他那曾經(jīng)尊貴無比的身軀,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地向前撲倒,濺起一片混著血水的塵土……
安格斯看著倒地不起、胸膛不再起伏的這位前倫巴第公爵,那決絕赴死的身影,竟讓他心中猛然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敬佩之情。
無論威托特此前犯下何等過錯,在最終時刻,他選擇了以戰(zhàn)士的方式,維護(hù)了屬于他那個階層最后的、也是近乎野蠻的尊嚴(yán)。
這位軍團(tuán)副長將握在手中的沉重戰(zhàn)斧緩緩放低了幾分,喉間不自覺地輕嘆了一口氣。生而為人,他何嘗不知對手無寸鐵的婦孺下手、逼得一位公爵自戕親族而后慨然赴死,是何等殘忍與酷烈。這血淋淋的景象,足以讓最堅(jiān)硬的心腸也為之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