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悶響。
“師兄!”蘿絲驚叫一聲,下意識地就想沖過去。
李辰安卻已經(jīng)用雙臂死死撐住了身體。
他沒有抬頭,肩膀因為劇痛和極致的用力而劇烈顫抖。
額頭磕碰處迅速紅腫淤青,甚至有細微的血珠滲出,沿著挺直的鼻梁滑下,滴落在灰白的塵埃里。
他沒理會額頭的傷。
支撐著手臂的骨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一點點,極其艱難地,如同從泥沼深處拖拽萬鈞巨石,將自己的身體重新?lián)纹?,回到盤坐的姿態(tài)。
汗水瞬間布滿他冰冷的額頭和脊背,單衣緊緊貼在嶙峋的背脊上。
整個過程,他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只有粗重壓抑到了極致的喘息,在死寂的廢墟中回蕩。
他重新垂下了頭,墨發(fā)遮住了臉。
唯有那撐在冰冷地面、指節(jié)繃緊到發(fā)白的手,暴露著他正承受著何等非人的痛苦與新生的折磨。
蘿絲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冰涼。碧綠的眸子里,恐懼漸漸被一種更深的、鈍刀子割肉般的心疼和無助取代。她看著師兄如同破碎后又強行粘合的瓷器,每一次挪動都帶著自我毀滅般的痛苦。
她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最終,她頹然地垂下手臂,默默地退回到斷巖的陰影里,抱著膝蓋,將自己蜷縮得更緊。
接下來的幾日,終南山峰之一巔成了一片被遺忘的廢墟死地。
被星煞徹底污染的玉髓池周圍數(shù)十丈,寸草不生,蟲蟻絕跡?;野咨匿螠鐨庀⑷缤乒侵?,盤踞不散。白日里陽光熾烈時,那些龜裂的地縫中偶爾會蒸騰起一絲絲肉眼可見的灰白寒氣,所過之處,空氣都發(fā)出細微的凍結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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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辰安成了這片死地中央唯一的活物。
他沒有離開那片冰冷的池底廢墟。
他的生活只剩下最原始、最殘酷的重復:引氣,導流,忍受痛苦。
天地間稀薄的靈氣,被他體內那點純粹的本源金芒艱難地牽引著,絲絲縷縷地滲透那層無處不在的灰白死寂屏障,匯入他體內。每一次吸納,都如同將冰冷的刀片吸入肺腑,在那些焦黑脆弱的經(jīng)脈通道中艱難跋涉。靈氣運行得無比滯澀,每一次搬運周天,都伴隨著經(jīng)脈被砂紙反復摩擦的劇痛,如同無數(shù)燒紅的細針在體內游走穿刺。
他盤坐著,身體如同石雕。只有額角不斷滾落的冷汗,和偶爾因劇痛而驟然繃緊又緩緩松弛的背脊肌肉,昭示著那非人的折磨。
餓了,便從蘇清寒留下的儲物袋中取出幾粒辟谷丹,機械地塞入口中,艱難吞咽。丹藥化開的微薄熱流,瞬間被體內那些貪婪的殘余穢物吞噬大半,能滋養(yǎng)本源的少之又少。渴了,便抓一把廢墟邊緣尚未被完全污染的積雪,含在口中,待其融化,冰冷的雪水滑過干裂灼痛的喉嚨。
他的動作越來越熟練,也越來越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那雙曾倒映星空的星眸,大部分時間都空洞地望著前方的虛空,失去了焦距。只有在極度痛苦襲來,身體控制不住地痙攣時,那眼底深處才會掠過一絲野獸般的兇戾和瘋狂,隨即又被更深的漠然壓下。
他在磨損自己。用痛苦和近乎自虐的堅持,一點一滴地從寂滅的灰燼里摳出那點微弱的新生之力。
蘿絲退到了廢墟邊緣,在一塊背風的巨巖下清理出一小塊勉強能落腳的地方。她不敢靠近中心區(qū)域,那里的氣息讓她本能地感到恐懼和排斥。她大部分時間都蜷縮在巖石的陰影里,抱著膝蓋,碧綠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廢墟中央那個沉默自毀的身影。
看著他一次次吸納靈氣時身體難以抑制的顫抖。
看著他搬運周天時額角凸起的青筋和暴起的冷汗。
看著他吞咽辟谷丹時干裂的唇角滲出的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