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姎愕然抬頭,看著月光下程少商平靜的側(cè)臉。那神情,不是賭氣,不是怨恨,而是一種真正的、徹底的釋然與不在乎。這種態(tài)度,比任何指責(zé)都讓程姎感到心慌。
“可是……”
“沒有可是?!背躺偕剔D(zhuǎn)回頭,看向程姎,目光清正,“阿姊,你有你的路,溫婉賢淑,是阿母期望的樣子,很好。我也有我的路,或許離經(jīng)叛道,但這是我自已的選擇。我們各自走下去便是?!?/p>
她說完,微微頷首,轉(zhuǎn)身離開,留下程姎一人站在水榭邊,心亂如麻。
有了鄉(xiāng)君的身份和食邑,程少商行事更方便了些。
她將莊子的事務(wù)完全接手過來,提拔了可靠的趙莊頭做管事,又招募了些流民充實勞力。她利用將作監(jiān)的資源和人脈,開始嘗試制作更復(fù)雜的器械,甚至根據(jù)前世模糊的記憶,畫出了簡易的紡車和改進織機的草圖。
她不再僅僅滿足于“奇巧淫技”的名聲,而是真正將這些技術(shù)轉(zhuǎn)化為能惠及民生、創(chuàng)造價值的東西。莊子上的產(chǎn)出,除了上繳公中和留作自用,她也開始通過萬萋萋家的渠道,試著做一些小規(guī)模的交易。
忙碌讓她充實,也讓她迅速成長。她不再是那個困于后宅、渴望母愛的程少商,而是宣宜鄉(xiāng)君,是將作監(jiān)里能和大匠們平等討論技術(shù)的程娘子。
凌不疑依舊會“偶遇”她,目光里的探究一日深過一日。有時他會就某些軍械改良提出一些問題,程少商能答便答,不能答便直言不知,態(tài)度始終疏離。他送過幾次東西,有時是難得的工匠典籍,有時是稀有的材料,程少商一律原封退回。
這日,凌不疑直接在將作監(jiān)門口攔住了她。
“程娘子。”他看著她,眼神銳利,“凌某可是何處得罪了你?”
程少商停步,行禮:“將軍何出此言?”
“若非得罪,程娘子為何每次見凌某,都如臨大敵?”他上前一步,逼視著她,“退回典籍、材料,可是嫌棄?”
程少商抬起眼,目光平靜無波:“將軍多慮。典籍材料皆很珍貴,但無功不受祿,臣女不敢承受。至于如臨大敵……”她頓了頓,語氣依舊平淡,“將軍威儀甚重,臣女只是循禮,保持距離,以免招惹非議?!?/p>
又是這套說辭。凌不疑盯著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一絲破綻,卻一無所獲。
“非議?”他重復(fù)了一遍,聲音低沉,“程娘子會在意非議?”
“臣女自然在意?!背躺偕痰?,“臣女名聲不佳,若再與將軍過往甚密,恐污了將軍清譽。”
她這話說得客氣,意思卻明白:我和你走得太近,對你對我都沒好處。
凌不疑氣極反笑。他活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小女娘如此明確地、一次又一次地劃清界限。
“好,很好?!彼c了點頭,眸色沉冷,“既如此,凌某便不打擾程娘子了?!?/p>
他轉(zhuǎn)身大步離開,背影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意。
程少商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并無波瀾。惹怒他,或許會有麻煩,但總比再次被他拖入那萬劫不復(fù)的泥潭要好。
她轉(zhuǎn)身,走向另一個方向。
她的路還很長,沒時間浪費在無謂的糾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