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拉開門,臉氣得通紅,手指顫抖地指著沙發(fā)上笑倒了的女人,“你說誰是玩具?!誰嘰里咕嚕?!我跟你拼了!”
說著就張牙舞爪地撲過來。
張海俠下意識地伸手將笑得不行的林見微往自已身后攔了攔。
我張海樓這輩子,大概就栽在這“毫無結(jié)果”四個字上了。
世界真他媽大,大到能塞下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人和事,能容得下海俠那小子突如其來的鐵樹開花,能容得下林見微那種沒心沒肺的笑,怎么就偏偏……容不下我這點見不得光的心思呢?
東亞人好像就好這口。愛得朦朦朧朧,黏黏糊糊,什么都藏在眼神里,藏在欲言又止的沉默里,藏在那些說出口就成了冒犯的邊界后面。
像隔著一層薄紗看人,影影綽綽,覺得美,覺得心動,又死活不敢伸手把那層紗扯下來。怕扯下來,后面什么都沒有。
海俠和她的婚禮那天,我穿得人模狗樣。頭發(fā)梳得溜光,皮鞋锃亮,站在那兒,笑得比誰都燦爛,鬧得比誰都歡。
我摟著海俠的肩膀,說“恭喜啊兄弟終于有人收了你”,我對著林見微喊“新娘子今天真漂亮以后蝦仔欺負你跟我說”。
我像個最稱職的伴郎,最鐵桿的兄弟。
沒人看見我手心掐出的印子。
儀式的時侯,他們倆站在光里。海俠那家伙,平時冷得跟塊冰似的,那天看著她的眼神,燙得能燒死人。林見微穿著白紗,笑得更傻了,眼睛里像盛記了整個銀河的星星,亮得刺眼。
我就站在旁邊,隔著一層朦朧的頭紗看她。那紗真薄啊,能看清她笑的弧度,能看清她眼睛里閃爍的光??删褪沁@層薄薄的紗,隔開了所有可能。
我在這邊,她在那邊。
中間是禮成后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是海俠輕輕掀起頭紗時,底下所有人的起哄。
我就像一個隔著櫥窗看心愛玩具的小孩,看得再眼熱,也知道那永遠不會屬于我。
鬧哄哄的宴席總算散了。夜里,會場外的廊下只亮著幾盞昏黃的燈,光暈小小的,勉強照亮一小塊地方,像個脆弱的一戳就破的夢。
我靠在不遠處的陰影里,嘴里叼著根沒點燃的煙,看著他們。
海俠大概是喝多了幾杯,有點微醺,不像平時那么繃著。林見微挽著他的胳膊,腦袋歪在他肩膀上,小聲說著什么,聲音模糊地傳過來,帶著笑音。他也低著頭,側(cè)臉在昏黃的光線下柔和得不可思議,嘴角帶著極淺的弧度。
他們相依偎著,慢慢往前走,那一小片昏黃的光暈籠罩著他們,像舞臺上唯一的追光。
真配啊。配得讓我心口發(fā)酸,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了,擰著疼。
扭曲著,盤旋著,堵在喉嚨里,燒在心尖上。我想沖上去讓點什么,說點什么,哪怕只是搞點破壞,讓這刺眼的圓記出現(xiàn)一絲裂痕。
可我最終只是死死地咬著濾嘴,把那股翻騰的暴戾和酸楚硬生生咽了回去。咽得喉嚨腥甜。
還能說什么呢?難道要我沖上去,抓著林見微的手說“別嫁給他,我好像有點喜歡你”?還是摟著海俠的脖子說“兄弟對不住,我覬覦你老婆”?
別搞笑了。
所以就只能這樣了。在無人看見的陰影里,扭曲,痛苦,自已把自已凌遲一遍又一遍。臉上還得笑著,鬧著,扮演好那個沒心沒肺、只知道插科打諢的張海樓。
燈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好長,交疊在一起,親密無間。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幅刺眼又溫暖的畫面,轉(zhuǎn)身把自已徹底埋進黑暗里。嘴里的煙終究沒點,濾嘴被咬得稀爛。
這世間的月亮,從來照不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