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額頭被砸出血,還是觸碰了傷心事,放聲大哭道:“父皇,兒臣是窮怕了啊,剛開府時,國庫艱難,祿銀拖欠,兒臣剛剛娶了親,手頭窘迫,連王府的體面都維持不住,處處被人小覷,受盡白眼,碰巧這幫混帳東西愿意送銀過來,兒臣一時糊涂,這才收了他們的銀子。”
崇平帝面色鐵青,冷聲道:“朕問你,銀子花哪兒了?”
齊王身形一震,止了哭聲,急聲道:“父皇,你看兒臣這一身肥膘,還有身上衣物、器用,還有府中日常用度,單憑戶部的那點兒祿銀,如何能夠?”
崇平帝淡淡道:“朕不管你這些,五百多萬兩銀子,一兩不少,三天之后,運往內帑!”
齊王聞言,已然面色大變,驚慌說道:“父皇,就是把兒臣骨頭拆了,熬油點燈……”
崇平帝目光咄咄,一股壓迫氣勢席卷向齊王,冷聲道:“你以為朕不能,還是不敢?”
齊王:“……”
一股凜然寒意就是從后背滲出,如潮水一般淹沒著齊王。
蓋因,這話說得太過殺氣騰騰,幾有磨刀霍霍之勢,如是圈禁他,籍沒家財,似乎……不是沒有可能!
縱他去求重華宮的太上皇也……
齊王頓首再拜,哭訴道:“父皇,兒臣縱是拆墻賣梁、砸鍋賣鐵,也要補繳回五百萬兩!”
“朕倒不需你拆墻賣梁,砸鍋賣鐵,能不能補繳回來,看你自己!只是如今大漢國事唯艱,你但凡還認自己為國家宗藩,陳漢宗室,也應拿出一些天潢貴胄的擔當來!”崇平帝目光深沉,幽幽說道。
分明是已經預見到齊王的一些花招兒。
齊王此刻哪里還敢?;ㄕ校炭终f道:“兒臣一定謹遵父皇教誨。”
崇平帝擺了擺手,聲音中的冷意似是散了一些,待抬頭看向齊王,幽沉目光在胖臉上的殷紅鮮血盤桓了下,心頭最深處恍若憶起許多年前,他為雍親王時,在王府后院,聞長子誕下的欣喜,那個出身卑微、身材略有些胖的女人躺在床上,容色蒼白,淚眼朦朧,彌留之際,笑著喚他一聲“王爺……”
崇平帝面色幽沉,目光回神,將心底深處的往事驅逐一空,面色依舊冷硬,沉聲道:“戴權,領著齊王下去,讓太醫(yī)給他止了血!”
齊王聞言,心頭一松,頓首拜道:“多謝父皇?!?/p>
說著,就是在戴權的引領下,出了大明宮。
崇平帝重重嘆了一口氣,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彼時,天已徹底擦黑,這位天子一動不動,眺望窗欞處漸漸西沉的夕陽,也不知想些什么。
許久,戴權送齊王,回轉過來,見御書房中光線昏暗,崇平帝宛若一座石雕般坐在椅子上,心頭就是一驚,小聲對著一個內監(jiān)低喝道:“你們怎么不掌燈?”
“陛下方才不讓……”小內監(jiān)低聲道。
“戴權……”崇平帝忽然喚道。
戴權連忙上前應道:“陛下?!?/p>
“齊王送回去了?”
“陛下,都送回去了?!贝鳈喙?,聽著崇平帝的聲音,倒沒覺得什么異樣,心下一松。
崇平帝語氣淡淡道:“你去內閣,召見守值的李閣老至大明宮?!?/p>
說來也巧,如今正在守值的閣老就是武英殿大學士、兵部尚書李瓚。
“圣上,這會兒天黑了,先用晚膳罷?!贝鳈嘈⌒囊硪碚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