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珩斟酌著言辭,道:“以林姑父一人之力想要作此事,殊為不易,但總要去做,最近朝廷會有邸報登載,林妹妹若得空暇,可隨三妹妹一同過來。”
黛玉點了點頭,柔聲道:“多謝珩大哥關(guān)心?!?/p>
以往還當(dāng)朝局與自家毫無關(guān)聯(lián),可如今卻有休戚相關(guān)的感覺。
見黛玉垂眸不語,蹙眉藏憂,賈珩寬慰道:“妹妹放心,我會留意此事,將一些情況和妹妹說?!?/p>
黛玉“嗯”了一聲。
賈珩笑了笑道:“妹妹也不用太擔(dān)心,林姑父巡鹽幾載,勞苦功高,此次之后,不管能否革鹽務(wù)之弊功成,圣上都會另有委用?!?/p>
林如海的資歷,入京為官作個侍郎,差不多也夠了,但明顯沒有好位置。
如果要入閣,那就需主政一省。
就在二人說話之時,卻聽得一聲輕笑,只見身姿豐潤、氣質(zhì)端嫻的少女,行至近前,明澈目光中帶著好奇,問道:“珩大哥和妹妹在說什么呢?!?/p>
許是察覺到賈珩對表哥的不喜,也許是覺得表哥稱呼太過疏遠(yuǎn),寶釵學(xué)著黛玉喚著珩大哥。
至于哥哥……
終究太過親昵了一些。
賈珩抬眸看著寶釵,一身鶴氅的少女,肌膚瑩潤,舉止嫻雅,輕聲道:“在和林妹妹說南省的事兒,朝廷最近要整頓兩淮鹽務(wù),林姑父就在揚州巡鹽,林妹妹掛念著。”
一直喚寶釵的閨名也不合適,稱一聲薛妹妹,倒是恰如其分。
正如元春所言,終是薛林二位有所不同。
寶釵凝了凝水潤杏眸,輕笑道:“鹽課,這可是朝廷的大事兒了?!?/p>
既有心想和這等“間焉國事”的“肉食者”談?wù)撌送窘?jīng)濟,但因為素來是藏拙性情,卻又不知該不該繼續(xù)說。
終究是賈珩的年齡占據(jù)了一些上風(fēng),卸下寶釵的一些心理包袱。
賈珩凝眉道:“鹽稅之利每年要占國庫收入好幾成,如今國家正值內(nèi)憂外患,財用困窘,凡有識之士,無不想著興革除弊,開源節(jié)流,林姑父為治世能吏,欲在鹽務(wù)上有所作為,但兩淮鹽務(wù)之弊,積重難返?!?/p>
寶釵看向?qū)γ媾c比自己年歲大不了一二歲的少年,聽著其侃侃而談國事,杏眸秋水盈盈,心頭感慨不已。
這不是后世升斗小民在鍵政,這是在局里的高官,在談?wù)摯笳结槨?/p>
寶釵想了一會兒,看著對面的少年權(quán)貴,輕聲道:“整頓鹽務(wù),如能多收一些稅銀,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我這一路上京,田地荒蕪,炊煙少見,百姓面有菜色,這二年百姓的日子頗不好過呢?!?/p>
賈珩點了點頭,道:“薛妹妹一語中的,朝廷袞袞諸公也在籌計此事。”
寶釵被對面的少年肯定,心頭也有幾分欣然,道:“那這整頓鹽務(wù),也是好事了。”
賈珩沉吟道:“但是朝廷的好事,百姓的好事……”
寶釵聞言,眨了眨眼,忍住已有幾分加快的心跳,裝作不在意隨口道:“那就是一些人眼中的壞事了。”
賈珩目帶嘉許地看了一眼寶釵,道:“對了,在既得其利者眼中,這就是徹頭徹尾的壞事?!?/p>
寶釵聞言,心下欣然,只是被目光盯視著,竟覺那目光灼熱至心,錯開視線,輕快道:“天下事就是這樣罷?!?/p>
別說是寶釵,任何一個對政治感興趣的人,都想知道這幫真正的決策者究竟在想什么?
究竟是出于什么考慮和底層邏輯,做出某一項決策,對某種社會現(xiàn)象的真正看法。
黛玉聽著二人談?wù)撝?,彎彎眼睫垂下,抿了抿唇,不知從何接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