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白凈面容上掛著虛假而精致的笑意,輕笑道:“瞧您老說的,這哪是哥兒?是東府的珩大爺,在外朝為官兒的,是東西兩府的族長?!?/p>
劉姥姥笑道:“哎呦哎呦,這是大貴人了,剛才瞧著說話怪和氣的,年紀也不大,是我眼拙咯。”
周瑞家的笑了笑,暗道,年輕不大是不大,但和氣?
你是沒瞧著厲害的時候,這兩府除了老太太和政老爺,哪個沒挨過他的訓斥?
不提劉姥姥如何去見鳳姐,卻說神京城西門外,牟尼院中——
正是數九凜冬時節(jié),稍顯破敗的廟宇后院,在松柏掩映處,靜靜矗立著一間不起眼的禪房。
草藥的氣息與檀香的氣息交織混合在一起,周圍裝飾簡素,白紙糊起的窗戶外間,寒風喧囂,冷意自門窗縫隙撲入。
一個身穿月白色僧袍、身姿曼妙的少女,趴在素色幃幔以銅鉤勾起的病榻之前,凝眸看著躺在床榻上,正值彌留之際的老尼。
少女白璧無瑕,清麗的臉蛋兒上,密布哀戚之色,柳葉細眉下的明眸,隱有淚光點點,喚道:“師父。”
“妙玉,不要傷心,佛曰,我求圓寂而除欲染,此亦是為師之愿……可,為師終究修行不夠,還是放不下你啊,待為師圓寂后,你要怎么辦呢?”躺在床榻上的老尼伸手撫摸著妙玉的臉蛋兒,輕聲說著。
妙玉湊過臉龐,感受到觸碰而來的指尖冰涼,情知生機正在流失,心頭不由更為悲戚,顫聲道:“師父,我打算帶師父回轉故里安居。”
老尼聲音虛弱,中氣不足,道:“你衣食起居,皆不適宜回鄉(xiāng),況千里迢迢,路途不便,不妨于京中靜居,等待機緣?!?/p>
“等待機緣?!泵钣裼袢蓊D了下,眸光微動,想起身世,一時失神。
老尼那張如金紙的面容上現出微笑,說道:“你塵緣未了,與我佛也只有一段緣法,花開花謝,聚散無常,以后,你要好自珍重?!?/p>
她這個弟子面相而觀,卻是橫遭劫禍之相,她為此一直放心不下,不讓扶靈返鄉(xiāng),正是因為如今九州寇盜蜂起,她一個孤女,這般回去,只怕會有不測之禍。
但最近也不知何故,她觀妙玉面相,竟有山窮水窮、柳暗花明之象,許是京中有貴人相助,能夠逢兇化吉,遇難成祥?
老尼擺了擺手,笑了笑,微微闔上雙眸,道:“妙玉,京中靜居,等待機緣,切記切記?!?/p>
約莫過了一會兒,老尼面容安詳,似睡著一般,但撫摸著妙玉臉龐的手緩緩垂下,溘然長逝。
而后,哭泣之聲響起,妙玉奪眶而出,伏在老尼身旁,哀慟哭泣。
不多時,隨著忙亂的腳步聲,外間的嬤嬤、丫鬟進來,幫著妙玉為老尼收拾后事。
……
……
再說賈珩這邊兒進了榮國府,就向著梨香院而去,從月亮門洞過了粉影油壁,沿著抄手游廊行著,過了一會兒,面色頓了下,卻瞧著兩個丫鬟,正是襲人、麝月。
二婢見到賈珩,臉色齊變,連忙向一旁躲開,垂下螓首,低聲喚道:“珩大爺?!?/p>
賈珩沖二婢點了點頭,問道:“你們兩個,這是要去哪兒?”
襲人垂下的螓首微微抬起,那張豐潤的臉蛋兒上,略有些局促和討好的笑意:“珩大爺,太太喚了我們過去,說是冬兒了,給二爺那邊兒取暖用的獸炭當換一換,還有再將被子換雙新的,暖和一些。”
賈珩點了點頭,隨口問道:“獸炭是不能用了嗎?怎么還要換?”